风雪还在刮。
战车在冻土上行驶,发出沉闷的声音。驾驶舱里的仪表盘亮着,导航显示路线正常,离雪山隧道还有五小时。陈寂靠在座位上,右手搭在方向盘,左手垂着,钢爪插在大腿外侧的固定槽里,已经凉了。
他没看后视镜。
刚才看了一眼后,他把镜子往下调了十五度。不是不想看,是想让自己必须抬头才能看见。这是提醒自己——别回头,也别让那些记忆进来。
可记忆还是来了。
他眼角扫到镜子的一瞬间,画面变了。
不是风雪,也不是战车,而是一条小巷。雪下得很大,地上全是白。血从父亲肚子流出来,染红了雪,也染红了那件旧棉袄。父亲背对着他站着,没倒下,直到三把刀扎进他身体。
七岁的他蹲在排水沟里,手里抓着一枚骨钉耳环,那是父亲死后被人扯下来的。他记得有只手伸过来要抢,他死死攥着,指甲都翻了。
现在,镜子里的“他”也在蹲着。
不一样的是,这次父亲转过了身。
脸上没有伤,也不痛苦,就静静看着他,伸手碰了下车窗。
玻璃像水一样晃了一下。
陈寂呼吸停了。
一股力量冲进脑子,比以前都强。不是幻觉,是有人在往他脑子里钻。那个画面在拉他,想让他变回那个动不了、喊不出、只能看着父亲死的孩子。
他咬了舌头。
嘴里一下子全是血腥味,疼得他全身一抖。他猛地睁眼,瞳孔缩成一个小点,右手用力,钢爪刺进方向盘,金属变形,履带停了。
战车不动了。
警报灯闪了一下,系统提示:【动力输出中断】。
他没松手。
盯着后视镜。
里面只有他自己,脸色发青,额头冒汗,右眼角裂开一条血丝。风雪打在前窗,雨刷划过,留下两道湿痕。
幻象没了。
但他知道,事情没完。
他慢慢松开方向盘,钢爪拔出来时带下一小块金属。左手按在控制台,启动雷达。
三股信号正在靠近。
速度比之前快了37%。
最近的一群已经到了两公里内,正从冰缝里爬出来,分散成扇形,包抄战车。它们本来只是乱走的尸群,现在目标明确,直奔战车而来。
陈寂眼神冷了。
他低头看能源面板。
还剩59%,但有12%的能量流向一个未知程序。防火墙没问题,权限也没变,可那部分能量像被什么东西吸住,关不掉。他之前没管,因为不影响开车。
现在他懂了。
这不是系统问题。
是战车在回应某种信号——来自地底,来自S级尸王,或者来自父亲死的地方。
他关掉所有不用的东西:空气净化、备用电源、车内灯。只留导航、雷达和动力。屏幕跳出警告:【操作可能导致系统不稳定】。
他点了确认。
履带重新动了,慢慢往前走。战车不能停,一停就是靶子。
走了不到五十米,左前方传来声音。
像是冰裂,又像金属被腐蚀。
他踩刹车,打开摄像头。
画面切到左前轮。
胎面上有一层暗红色的晶体,像干掉的血,表面有细裂纹,正在慢慢扩散。外面温度-38℃,防冻系统正常,这种东西不该存在。
他放大画面。
晶体是六边形的,边缘很锋利,像是生物长出来的。它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结冰。它是从外面贴上去的,还在长。
陈寂盯着屏幕。
他知道这是什么。
精神污染变成了实物。
上次是让他看到幻象,影响他开车。这次是直接破坏轮胎。敌人变强了,攻击方式也变了。
他伸手摸腰,拿出一把备用钢爪,准备下车看轮胎。
可他刚解开安全带,后视镜又闪了一下。
他没看。
但眼角看到了。
镜子里的父亲还在。
这次不说话,也不伸手,就站在雪地里看着他。
陈寂的手停在安全带上。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睛泛起淡淡的红光。这不是他主动发动能力,是身体自己在抵抗入侵,细胞在自动防御。
他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拉开驾驶舱门。
风雪灌进来,吹得衣服哗哗响。他跳下车,走到战车左边,靠近前轮的位置。
脚下雪很软,每走一步都往下陷。他蹲下,用钢爪轻轻刮了下晶体。
碎了,露出下面的轮胎。裂纹已经很深,再走十分钟就会爆胎。
他抬头看四周。
地面平,远处有几道冰坡,尸群正从那边爬上来。最近的一波不到一千五百米,已经开始加速。
他不能在这里换胎。
但必须处理。
他回到车上,启动工具箱。维修设备从车底弹出,包括千斤顶、备胎和工具。系统提示:【更换需时三分十七秒,期间车辆暴露,建议选择掩体】。
没有掩体。
左边是峭壁,右边是陡坡,没法作业。
他看导航。
前面八百米有个窄道,两边是冰岩,能挡一下视线。他可以把车开过去再换。
他发动战车。
履带慢慢走,左前轮转动时发出“咔哒”声,像里面有东西断了。他把速度压得很低,不超过十公里每小时,怕震动太大。
雷达一直响。
尸群距离缩短到一千二百米。
他盯着前面的通道入口。
只要再走四百米,就能进安全区。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突然,左前轮发出一声闷响。
像玻璃被打碎。
他立刻踩刹车。
战车停下。
他看摄像头。
晶体已经盖住整个轮胎,裂纹变大,胎压掉了40%。再走十米,肯定爆胎。
他必须现在换。
他解开安全带,拿上钢爪,开门下车。
风雪更大了。
他跳下去,快步绕到左边,启动千斤顶。液压杆顶起车身,车慢慢升起来。
他蹲下,开始拆螺栓。
手冻得发麻,动作却很稳。
第一颗卸了。
第二颗。
第三颗。
突然,头顶有动静。
他抬头。
峭壁上的雪在动,随时会塌。
他没停。
第四颗松了。
第五颗。
最后一颗。
他抽出旧胎,正要把备胎放上去,雷达警报突然变红。
【警告:高速目标接近!】
他猛地回头。
一只尸兵从冰坡跳下,落地翻滚,直扑战车左前轮。它比普通的尸兵大一圈,手臂变成骨刃,眼睛全黑,嘴里滴着黑水。
陈寂站起身,钢爪横扫。
骨刃撞上钢爪,火花飞溅。
尸兵被震退两步,马上又冲上来。
他一脚踢中对方胸口,借力转身,把备胎甩进轮毂。
千斤顶开始下降。
车身往下压。
只要三秒,轮胎就能固定。
尸兵爬起来,吼着冲来。
陈寂抬手,钢爪直刺它喉咙。
穿过去了。
黑血喷出来。
尸兵抽搐倒地。
他拔出钢爪,回头看车。
轮胎装好了,系统提示:【更换完成,可行驶】。
他刚松口气。
左前轮上的晶体突然亮起红光。
裂纹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