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你这声音跟以往真是差上许多老五都跟我提过了你受苦了。
她闻言立刻垂下眼。掩不住豆大的泪珠直直滚落在衣裙间。
徐二起了个开头后头话顺上许多。他轻轻嘿了两声道:
我还以为就算徐家灭光皇室也会护住你哪知你一对兄姐居然
她头没抬低低说着:
阿奴姓徐不姓萧如果哪日二哥想将四国的姓全姓了那阿奴也跟着二哥一一姓过一次。
他一怔撇开脸。良久他平淡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徐家兄妹不多不少就六个虽然徐六在南临皇室眼皮下不得不假装走了但只要你活着的一刻那就是随了我们姓。他鼻息微重语带不屑。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眼睛瞎了徐家自然是要的!不止要连你婚前婚后都得姓徐!
徐烈风诧异地抬起头望着难得激动的徐二。她见徐二又要摸她赶紧凑上前他本是要摸上她鼻梁上的粗疤没想到摸到她满面的泪。
他跟定平活着回来她很欢喜么?
二哥你眼睛怎么了?还能看见东西吗?大夫怎么说?
这真真奇怪眼力不好了反而能静下心听出阿奴语气里满满的关切。他以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
他摸上一边的眼罩略略平静道:
这眼罩里已经没了眼珠右眼时而清明时而模糊也不知何时会看不见大夫也无能为力。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该有的回应便问:阿奴不问为什么吗?
二哥跟四姐都是为南临牺牲何必再问为什么?她沙哑着小心翼翼捧过他的手。以后阿奴来保护二哥跟四姐来照顾二哥跟四姐。
徐二嘴角一抽。他看起来真的很需要人保护么?
不必保护我。徐四在旁冷冷道:我是缺了四肢么?不过是一条手臂难道我不能用左手再拿刀么?
徐烈风素知她这个四姐子硬刚才她话真是说太快了她正想谄媚一下又听见徐二说道:
多亏你四姐拉了我一把要不今日我掉出的是一条命而不是一只眼。阿奴这事我己跟长慕提过本想终生不再回忆但你是徐家人自该知道自己亲人的最后一刻。
嗯我想听。她轻声道。
那天风很大大得几乎快吹走人了京师来了方三郎与圣旨要徐家一门全回京师一切兵务与兵符交给方三郎。长年以来边关一定会有徐姓镇守这全召回去简直前所未闻尤其小周刚交出降书长慕曾说若有一日西玄欲取南临必借道小周眼下正是该防范的时刻陛下为何召我们回去?陛下虽不喜我们劣民但绝不会无故下这种旨背后定有原因我们本想隔日快马回京搞清楚再赶回边关哪知哪知他们来得那么快!那么猛!徐二至今想来心有余悸他紧紧反握住徐烈风的双手咬牙道:
天快亮时他们来了!方三郎与我们分批出战风沙吹得几乎连人都看不见天色一点亮度也没有我们都知道不对劲退不了阿奴原来西玄阴兵是一支轻骑不就是一支轻骑么?怎么风云变色了我以为到地狱了他们在我眼前肢离破碎了。如果不是定平及时拉我一把今日我掉出的不只是眼珠而是徐家老二的头颅定平的手臂也为了救我断了。等我清醒后才知道所有出战的徐家军都死了。
二二哥她浑身颤抖着。
徐长慕不动声色地抚上徐烈风的背心往徐四看去一眼。徐四冷静地扫过她的白发以及徐二不宜再受激烈情绪的眼接下徐二的话头道:
有大半残缺的尸身都淹盖在沙土之下。是我先痛醒过来我觉得不对劲天太黑了我昏迷绝不只一时半刻为何天不亮?我确定我没有瞎我挖了个坑拖着二哥躲在里头风沙一直在吹我的理智告诉我外头一直有人在走动只是我看不见只要天不亮我绝不出去。过了许久天才慢慢亮了起来我这才背着二哥离开战场。之后遇上来边关的长慕就在他的安排下暂时在附近的民舍里养伤。她异常冷静没有多余的情绪陈述让说得激动的徐二与听得泪流满面的徐六都是一怔一时回不过神来。好似一盆冷水泼在正在沸腾的热水里情绪一时转换不过来。
徐二先是回神了他一激动这右眼更加模糊模糊里还映着阿奴的发色。是呵先前长慕就提过都是些受重伤的人情绪不易太过激动尤其是阿奴他从长慕嘴里听见阿奴似老人般的苍老震撼得一整夜无法言语。
沧海桑田昔日在乎的如今在他眼里不过小事。只要活着的人能够继续活下去就够了。
他情绪平复后轻轻抚着她银白长发摸起来跟年轻人发感差不多怎会弄成这样呢?论南临她也该有一份的论胥人她的血统让每个南临人都该奉她为神的怎么到最后却变成这样?
徐烈风有点受宠若惊不敢动弹。她听见徐二说道:
没有当下让你知道我跟定平还活着是因为长慕说你那时也在生死一线挣扎若然情绪波动过大恐怕极伤身子。
徐烈风抹去眼泪往徐长慕看去一眼低声道:五哥都在为阿奴想的。
徐二又道:哼他们居然用子虚乌有的神人名义来害你都是为皇位吧。你是三名皇子里最有资格登上皇位的如果陛下遗诏将你身分公开并立你为继任女帝那两人就与皇位绝缘了所以他们用此法害死你只是不知出计害你的人是大凤陛下还是夏王?
她闻言轻声道:不管是谁对阿奴来说都已经没什么差别
徐二点头。说得好!不愧为徐家儿女!他退疑一会儿又撇过头有些别扭地说:以往的事你都忘了吧家里人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有些不服气但仔细想想又与你何干呢
那咱们换回爹的姓吧?以后二哥替咱们家开枝散叶再也不姓徐。
徐二愣了一下转向徐长慕。
徐长慕淡定道:是以后开枝散叶都靠二哥了。生十个、二十个都成等你老了说不得儿孙上百呢。
徐二面部抽了一下。这开枝散叶听起来怎么像猪在做的事?以往他跟其他兄弟盼长慕开枝散叶就是用这语气吗?现在他来报复了?是不是太计较点了?
是是。徐烈风积极地说:等二哥完全好了咱们就好好替二哥挑挑二哥爱什么的咱们就去找!等明年就会有个白白胖胖的小二娃娃出来了!
徐二想问她:你这么急干什么?又不是赶投胎。但一见她的发色心头一凉。
徐长慕起身道:二哥累了吧?瞧这一路赶的要叙感情睡足了吃饱了再说。阿奴起来了。
他一把要先拉起她徐二忽地抓住她的手。
二哥?
阿奴!徐二盯着她重重说道:如果你自认是徐家老六就给我好好活下去!现在在徐家里我说了算你的父兄带着徐姓而逝我绝对要延续下去!这个徐姓曾令我们风光也为我们带来包袱、带来死亡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姓徐还会出战你父兄都会出战!我们的背后是南临!我们不能退!在圣旨来的前一天你其他哥哥心里隐有预感你三哥忽然找我说了许多家里事我叫他住嘴他也不肯他突地提到你说你是不是无辜了点是不是下回回京与你说说话?这姓什么很重要么?如果能护住南临百姓那就算没有人知道是谁护的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或许小周送降书后等于将南临门户大开我们都急了再也顾不得那些表面的事了。阿奴你小时在京师每回送京师好玩的东西上边关给咱们时信里总是有意暗示我们要关心你我们看了就烦这两年你只送边关需要的东西少提自己了我们反而心生愧疚呵这就是你想远离了我们却开始发现还有个妹妹
没有没有徐烈风哽咽道:阿奴是想父兄不喜欢我不必勉强阿奴喜欢你们就够了二哥二哥
徐长慕暗叹口气轻轻自她身后环住她以免这两人又要抱头痛哭伤情伤身起来。
徐二假装他是不流泪的男儿任着湿意在面上风千。他疑惑半天问道:长慕躲在阿奴后面做什么?
徐四平平答道:他正抱着阿奴呢。
哦是么?徐二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长慕我累了我想先休息了。
徐长慕应了一声对着徐烈风道:等我一块吃饭吧。
她这才想起还有一桌饭菜连忙抹去眼泪。我再去热热。
也不用了。先随便吃吃以后再露你的好手艺吧。徐长慕扶起徐二见徐二欲言又止他淡淡说道:等明年春我们就离开南临永远不再回来。为了护南临我已经失了三个亲人不愿再见任何人毁在这种地方上。
徐二撇过头。
徐烈风目送他俩出去当她转回身是一愕道:四姐怎么这样看我?她极力不往四姐空荡荡的袖子看去。四姐个冷又带点傲如果此时给予同情她非怒不可。
徐定平单手把玩她的白发。阿奴你道我少了条手臂如何?
她一怔答道:只要四姐活着少条手臂不如何。
那我背他逃离战场没再回去你道如何?
徐烈风思索一会儿。如果四姐带二哥回去只怕你们会被送到京师到那时萧家姐弟就在京师等着她心一惊忙道:四姐做得很正确!
徐定平点头。你与长慕心思相同很好。不管姓不姓徐我们都已经牺牲许多不必再赔进你二哥。一顿她声音略轻:一条手臂算什么?如果能救回爹跟大哥三哥我四肢赔进去又如何?以后你见机多劝劝他用不着再苦思西玄阴兵如何破了南临是怎么待你怎么待徐家的你明白的。
我知道。
你她仔细打量徐烈风指腹轻画过她的疤痕。长慕初来信时说你似是老人但今日在车上他说你已是大好除了发色未黑外其余的都在好转除了道疤跟以前的阿奴差在哪?阿奴最坏的都过去不要想你何时老去不要想明年你见不着二哥的白胖小子。大哥他们正值盛年不也那么去了吗?为什么你不想想当下?别让三哥他们来不及后悔的遗憾发生在你身上。
原来所有人里最坚强的是四姐她心里感慨着。等徐四到隔壁木屋照料徐二时她到桌前看着那锅鸡汤。
鸡汤早凉了她也早吃腻了但现在她一鼓作气大口喝汤大口咬身侧有人伸出手轻碰碰锅子。凉了。
没关系一样好吃!我得多吃点每天多吃点说不得那日我一觉醒来又成黑头发的模样。
徐长慕屈身吻去她嘴角的汤汁徐烈风因此呆住。他舔了舔唇笑道:
这汤味道不错能将阿奴补回大半原形我会很满意的。难道阿奴没有注意到你身子越发的柔软了?
柔软她摇摇欲坠。五哥这话是不是露骨了些?他这又是从哪儿偷看的?
他又笑神色带抹怜爱。只要身子健康发色是黑是白又有什么关系?阿奴你在我还活着的此刻想做什么呢?
她心里一跳本想要他别乱说话但想到大哥跟三哥正值壮年地走了谁知下一刻
我她眼色略略迷蒙从他面上移到他身后墙上挂的画轴。
在村落里的矮屋里挂画轴委实怪了些但五哥要她布置这个家她就照着自己的意思做托着他画了一幅飞鹰与青蛙共处一景的图。
她本以为他会画一只在天空飞的雄鹰还有一只追着他跑的地上小青蛙哪知他确确实实画了一只正在飞的老鹰然后嘴里叨着一只小青蛙。
小青蛙没有翅磅追不上老鹰就叨着它一块走谁也不会落下。
她鼓起生平最庞大的勇气卑微地说出自己的愿望。道:
五哥是学士终究会离开南临走回自己的道路上。不管你的足迹到哪阿奴也
也?他略略沙哑地鼓励着似有不套出来绝不罢休的意思。
她下意识压上她腰间那个藏得妥妥当当的蝙蝠帕子咬住唇清楚地说道:
阿奴也想跟着五哥走一块并肩而行在阿奴的有生之年里有能力守护着五哥。她终究不敢说夫唱妇随。
在她心里总是忐忑不敢将情愫挑明怕这一挑明又一回头赫然发现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徐长慕垂着眼笑着良久他才扬起眉。
阿奴你许下不得了的承诺了如果你中途逃跑了想放弃不干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