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天大陆,天灵帝国南疆的风永远带着沙尘与兽吼的气息,而莱克修斯镇就像一颗钉在荒漠与冥月森林之间的孤钉,因毗邻这片盛产异兽的险地,镇内佣兵团的旗帜插满了每条街巷,酒肆里永远回荡着粗犷的笑骂与兵器碰撞声——在这里,“异气师”是比黄金更耀眼的称谓,而“魂山”则是所有少年的宿命图腾。
镇西的旧演武场,晨雾还未散尽,一道怒喝便撞碎了宁静:“沈凌!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你就不能争点气吗!”
沈凌猛地睁开眼,草席上的露水沾湿了后背。他坐起身,看见纣老师背对着他站在演武场中央,蓝色劲装洗得发白,背后那柄大剑比人还高,锈迹如干涸的血痂爬满剑身,刃口钝得能映出他模糊的脸。这剑别说是什么炼凡境异封器,上次镇上厨娘借去切腊肉,都嫌它崩了自己的菜刀。若不是纣老师的声音依旧铿锵如铁,谁能想到这两鬓染霜、眼角堆着细纹的汉子,刚过二十三岁?
“纣老师,”沈凌揉着眼睛站起来,草屑从衣摆簌簌掉落,“您天天讲‘异气运转要通三焦’‘魂山法阵需以魂为引’,翻来覆去就这几句。有这功夫,不如带我们去冥月森林砍只铁爪兔练练手?光说不练,跟镇上说书的有啥区别?我都怀疑您教过的学生,听的都是一套词儿。”
这话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纣老师的心窝。他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戾天大陆的修炼体系如天堑横亘:人化境、地煞境、渡劫境、天道境、修罗境、破虚境、蜕凡境,而后择魔躯或圣体,臻至化魔、成圣,最终叩问化龙境的终极奥秘。可他纣天,卡在人化境八尊整整五年,二十三岁的年纪,在异气师界已是“朽木”——这样的实力,别说带学生猎兽,遇上冥月森林外围的独行狼都得绕道走,所谓的“实战”,不过是他不敢触碰的幻梦。
夕阳把纣老师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望着演武场边缘枯萎的杂草,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明天,魂山就开了。莱克修斯镇的孩子,一辈子困在这里的太多了。我没走出过这片戈壁,但我希望你们里头,能出一个踏破天道境的人物——外面的世界,比冥月森林的星空还大。”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摩挲着锈剑的剑柄,“我没什么能教你们的了,都回去吧。”
沈凌望着纣老师落寞的背影,心里像塞了团湿棉。他踢着石子往家走,穿过摆满兽皮与伤药的街巷,远远就看见草堂前的竹篱笆——林氏正站在灶前添柴,素色衣裙沾了些炭灰,丧夫多年的沧桑刻在她眼角,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衬得她风韵犹存。
“我回来了。”沈凌喊道。
林氏手里的火钳“当啷”掉在地上,她快步迎上来,伸手想拂去沈凌肩上的尘土,指尖却在半空顿住:“明天魂山开启,你真要走异气师的路?”她的声音发颤,“有时候,我宁愿你做个镇上的货郎,平安过一辈子,也不想你跟你爹一样……”
“我想走爹走过的路。”沈凌抬眸,目光比灶火还亮。
“路?”林氏突然拔高了声音,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们都说你爹不是好人。”
“我心意已决。”沈凌抿紧嘴唇,不肯退让。草堂前的空气瞬间僵住,只有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对峙的影子。
良久,林氏叹了口气,用袖口擦去眼泪:“你这臭脾气,跟你爹一模一样。人在做,天在看……可这老天,到底在看什么啊。”她望着灰蒙蒙的苍穹,声音轻得像梦呓,“要是哪天你觉得撑不下去了,就回这里来,娘永远给你留着热粥。”
“好。”沈凌应着,那句“这天究竟怎么了”的疑惑,终究咽回了肚子里。母亲的话像颗种子,埋在他心底,与父亲的谜团缠在一起。
一夜沉寂,天刚破晓,沈凌就背着母亲连夜缝制的行囊赶往魂山。山脚下早已挤满了来自周边城镇的少年,人声鼎沸中,魂山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峰顶的云雾里,一尊石像隐约可见——那是一代剑神阿瑞斯,剑眉倒竖,眼神桀骜嗜血,仿佛仍在俯瞰众生。沈凌不知道,这尊石像下藏着禁咒级法阵“剑神的庇佑”,是阿瑞斯当年与四大堂联手诛杀天灾异兽时,以最后神念布下的屏障,守护着每一位觉醒者。
“八万一千级石阶,这哪是考验,分明是折腾人!”有人望着蜿蜒向上的石阶抱怨。沈凌却清楚,这石阶是最好的锻体炉——每一级都附着魂山的天然魂压,唯有肉身扛住这份重压,才能在异魂觉醒时承受能量冲击,否则只会爆体而亡。
“御剑破风步!”沈凌低喝一声,体内先天孕育的剑气悄然运转,脚下泛起淡淡的紫气,身形如清风般掠上石阶。这套剑气身法需以剑气为引,他虽是人化境五尊,却因先天剑气体质,比同龄人多了几分优势。
“七万一千、七万二千……”石阶上的魂压越来越重,像无形的巨石压在肩头,沈凌的呼吸渐渐粗重,体内的剑气如风中残烛,脚下的紫气越来越淡。还剩九千级时,他终于支撑不住,双手扶着石阶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只能靠肉身硬撑。
就在这时,一阵女子的哭喊声刺破魂压:“放开我!”
沈凌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平台上,一个黄皮男子正撕扯着青衣少女的衣衫。男子身形枯瘦如柴,皮肤紧贴着骨骼,两颊深陷,眼窝发黑,显然是沉迷采补、气血亏空过度,离大限不远了。他身后站着几个黑衣弟子,胸口绣着“残影宗”的骷髅标志——那是南疆臭名昭著的邪修宗门。
“乖乖跟我回去做我大哥的侍妾,”黄皮男子舔着嘴唇,语气邪恶,“得罪残影宗,有你好受的!”
“你该死!”沈凌怒喝一声,声音在魂压笼罩的石阶上格外清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一个人化境五尊的小鬼,也敢管残影宗的闲事?
黄皮男子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区区人化境,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桀桀,正好缺个练手的肉鼎!”他人化境九尊的气息骤然爆发,一股无形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向沈凌。
沈凌脸色瞬间涨红,喉咙一甜,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在石阶上,瞬间被魂压蒸发。他强行运转仅剩的剑气,以手为剑,指尖泛起凛冽的白光:“天之剑·剑破红尘!”
一道凝练的剑气破空而去,如白虹贯日。黄皮男子不屑地冷哼:“残影裂变!”他身形一晃,瞬间分出四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三个能量体,一个真身。这是残影宗的核心秘术,能以异气制造幻象,连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残影腿!”四个身影同时出腿,带着呼啸的劲风踢向剑气。“嘭”的一声巨响,三道能量体被剑气击溃,可沈凌也被反震之力震得经脉开裂,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全身骨头都在响。
“等级,果然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沈凌暗叹。《天之剑》虽属啸月级中阶技能,可他的异气储备实在太少,这一击已是强弩之末。
“就这点能耐,也敢逞英雄?”黄皮男子再次分裂出三个能量体,将沈凌团团围住。他舔着腰间的骨柄匕首,一步步逼近:“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人彘,挂在残影宗山门,应该很有趣。”
“残影腿!”三道能量体同时踢向沈凌。他无奈之下,只能将最后一丝异气凝聚成护盾。“嘭”的一声,护盾瞬间破碎,沈凌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石阶上,砸出一个浅坑。他衣衫尽碎,浑身是血,肋骨断了不知几根,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唉,还是得老夫出手,不然这棵好苗子就毁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沈凌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慵懒与惋惜。下一秒,沈凌周身骤然爆发出浓郁的血气,那血气如实质般缠绕在他身上,将满地污血尽数吸附。躺在坑中的“尸体”缓缓站起,双眼变得猩红如血,皮肤下浮现出如蛛网般的血色纹路,一股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竟让周围的魂压都开始扭曲。
“异气领域?!”黄皮男子脸色骤变,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你……你是蜕凡境强者?”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化境小鬼,怎么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沈凌”开口,声音苍老沙哑,与之前判若两人。他抬手一挥,黄皮男子发出的四道“影刃”便如泡影般消散。紧接着,漫天血雨突然降下,血珠落在黄皮男子身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黑色孔洞,发出“滋滋”的声响。三个能量体接触到血雨,更是直接化为虚无。
“死!”“沈凌”朝虚空一捏,黄皮男子的右臂突然凭空湮灭,鲜血喷溅而出。他惊恐地瞪大双眼,连忙捏碎一枚传送玉佩——可玉佩刚发出微光,便被血雨腐蚀成粉末。他的肉身在血雨中迅速消融,最终化为一堆白骨,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凌”的身体晃了晃,猩红的双眼渐渐褪去血色,终究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就在这时,青衣少女腰间的玉佩突然“嘭”地破碎,两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为首的老者身着灰袍,气息深不可测,袖口微动间,便有淡淡的空间涟漪——那是破虚境强者的标志。
“小姐,主人下了死命令,必须带你回去。”老者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奎爷爷,救救他!”少女扑到沈凌身边,泪水滴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奎老皱眉,指尖泛起莹白的光芒,一道灵魂扫描探向沈凌——这是破虚境强者的专属能力,能洞察生灵的灵魂本质。可刚触及沈凌的眉心,他便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逆血,踉跄着后退两步:“这……这气息是嗜血魔蝠!”他惊声道,“此子虽是人类,却藏着魔蝠的魂印,只是……生气已尽,老奴无力回天。”
叶馨咬了咬嘴唇,从颈间解下一条银对戒项链,轻轻戴在沈凌脖子上。她又取出一颗莹白色的魂珠,塞进沈凌口中,希望能吊住濒死者的残魂。魂珠接触到沈凌的血液,瞬间融化,顺着喉咙渗入体内。若此时有人细看,便会发现沈凌的皮肤之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路正在缓缓流动,如活物般蠕动。
“如果你能活下来,就到荒蛮之地找我。”叶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叫叶馨。”
奎老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打开一道空间裂缝,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叶馨离去。
太阳渐渐升高,魂山的石阶上,沈凌的身体被浓郁的血气包裹,渐渐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血茧。血茧泛着暗红色的光芒,尽管四周充斥着磅礴的血气,但凡是修炼过异气的人都能察觉到,茧中已没有丝毫生气——可只有血茧深处,那道暗红色的纹路,正随着魂珠的能量,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