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斯顿学院的风掠过焚天小队宿舍的破窗,卷起窗台上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带着初秋的凉意。宿舍院坝的青石板缝里钻出几丛狗尾巴草,被风吹得弯下腰,林夕正蹲在灶台前,将最后一味清毒草药倒入黑陶药罐。药汁在罐中翻滚,咕嘟声混着灶火噼啪的声响,袅袅药烟裹着苦香飘向天空,与远处龙门区域飘来的灵植香气撞在一起。他擦了擦额角沾着的炭灰,抬眼看向院坝中央练拳的吾——夕阳把吾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尊移动的铁塔:“你这力道再收收,玄田刚稳固,别又崩了经脉。”
吾的拳头停在半空,赤炎拳套的橙红微光忽明忽暗,拳风扫过院坝的杂草,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飞虫,它们盘旋着撞在墙角堆着的旧兵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脸颊上未褪的淤青显得有些滑稽:“知道啦!这不是闲不住嘛,上次被苗青的血叶莲缠得憋屈,现在总得活动活动筋骨。”他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发颤,边缘处还留着上次战斗时崩裂的纹路,“再说了,老大醒了要是看见我没进步,指不定又要笑我拖后腿。”一旁的洛希坐在院坝西侧的竹椅上,竹椅腿缠着几圈布条防滑,她怀里抱着一根墨色木杖——那是她的鬼藤异魂所化,杖身缠绕着细微的青纹,靠近顶端的小枝丫上,一朵艳红的彼岸花静静盛放,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她指尖轻点杖身,脚边就冒出几株细小的驱蚊草,轻哼一声晃了晃垂在椅边的脚:“就你话多,林夕刚把你的药渣倒在院角,那堆黑褐色的渣子都能埋住半只脚了,真崩了经脉,有你哭的。”顿了顿,她目光扫过院门外那条通往食堂的小路,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统一的院服,又忍不住补充,“不过说真的,你能提前三天拆掉药布,还不是沾了那些势力送来的灵药光——虽说都被林夕拒了,药瓶倒是堆了一窗台。”
提到这个,林夕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蹿高,映得他脸颊发红。“那些人是冲着火候来的,”他用木棍搅了搅陶罐里的药汁,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咱们现在根基不稳,接了他们的资源,往后就得听人差遣。上次那个青岚宗的使者,话里话外都要咱们帮他们抢矿脉,真当咱们是打手?”依恋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膝头斜放着一根银白法杖,杖身雕着简约的云纹,顶端镶嵌着一颗色泽黯淡的晶石,不仔细看与普通宝石无异。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杖身,望着远处人门区域的方向,轻声道:“欧阳导师说得对,太扎眼不是好事。沈凌还没醒,咱们得稳着点。”洛希跟着点头,晃了晃怀里的鬼藤木杖,彼岸花的光晕闪了闪:“而且咱们自己的资源也够用了,林夕配的药比那些送来的灵药管用多了,我现在玄田运转比以前顺多了。老大要是在,肯定也不赞成接那些人的东西。”
宿舍外的石板路铺得并不平整,几块松动的石板被学生踩得咯咯响,路两旁的梧桐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被路过的人踩出沙沙声。两个穿着龙门院服的学生正并肩走过,他们的衣摆绣着银线纹路,与焚天小队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截然不同。其中一个瘦高个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院坝:“你说焚天队运气真好,决赛居然又延迟三个月,摆明了等他们恢复嘛。”旁边矮胖的学生立刻反驳,手里攥着的妖兽皮毛香囊晃来晃去:“什么运气?人家能把汐语队按在地上打,实力摆在那!上次我去看赛场,那片被龙气砸出的大坑还没填上,边缘结着的冰碴子在太阳下闪着光呢!我赌他们决赛能赢龙门五班的龙谛队!”这些话刚落,吾攥着的拳头就紧了紧,指节发白,脚下的草叶被他踩得汁水四溅,他刚要开口反驳“不是运气”,就被林夕投来的眼神稳稳按住——林夕正用木棍指着灶台上的药罐,示意他药汁要溢出来了。
这样的议论在学院里随处可见。自从焚天队以人门身份杀进半决赛,关于他们的话题就没断过。可就在所有人都期待他们再创奇迹时,欧阳却提交了退赛申请。消息传开那天,宿舍外的质疑声比祝贺声还响,但没人知道,前一晚欧阳曾在这间破宿舍里,与四人彻夜长谈。
“你们现在就像刚长出尖牙的幼兽,咬赢了一次成年兽,就以为能横行山林了?”那晚的欧阳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指尖敲击着桌面,声音沉得像铁块,“这次赢了汐语队,明面上是风光,暗地里早有眼睛盯上你们了——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比你们想象的更擅长布局,真在决赛打出风头,明天就会有人‘请’你们去‘做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诺克斯顿的天道境,在外界连入门都算不上。你们以后要面对的,是能翻江倒海的破虚境,是肉身成圣的蜕凡境,甚至是真正的化龙境大能。现在就把底牌亮完,将来拿什么保命?”
当时没人说话,只有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吾想起任潮生洞月飞龙的威压将他按在地上的窒息感,洛希记起依恋为了护他,被龙气掀飞的瞬间,林夕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每次最危险的时刻,都是老大挡在最前面。
临走前,欧阳单独把依恋叫到宿舍外,宿舍门外的老槐树落了一地花瓣,淡紫色的槐花瓣被月光浸得透亮,踩在脚下软乎乎的。月光从槐树的枝桠间漏下来,在欧阳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远处的院墙。依恋握着她的银白法杖,顶端的晶石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微光,与洛希鬼藤木杖上的彼岸花遥相呼应。“沈凌不在,你就是焚天的主心骨。”欧阳靠在槐树干上,往日总挂着笑的脸此刻绷得很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酒壶,壶身的铜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三个性子要么急要么软,吾爱冲动,洛希缺历练,林夕心思都放在医术和毒术上,你得把住方向。”依恋的发梢沾着一片槐花瓣,她抬手拂去,指尖蹭到花瓣上的露水,凉丝丝的。“记住,蛰伏不是退缩,是攒力气。”欧阳的声音压低了些,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声掩盖了部分话语,“诺克斯顿的水比你想的深,有些黑手在暗处织网,就等猎物冒头。”那一刻,依恋分明看到欧阳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她下意识握紧法杖,顶端的晶石微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思——那是与她温婉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
如今一个月过去,宿舍外的人潮早已散去,只有偶尔会有好奇的学生远远张望。倒是有个新面孔常出现在人门六班——丘子桀。这位渡劫境四尊的强者入学时轰动了整个学院,却偏偏选了最不起眼的人门六班,还放话“只听课,不组队”,每次练功用的都是焚天队旁边的场地,却从不多言,活脱脱一个编外人员。
“轰——”突然,宿舍后院传来一阵轻微的异气波动,淡金色的光芒从后院练功场的方向亮起,冲破屋顶的破洞时,把洞边结着的蛛网都映成了金色,光芒直窜夜空,与天边的启明星遥相呼应。后院的老井轱辘被气浪掀得转了半圈,吊桶撞在井壁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林夕正端着药罐往碗里倒药,听到声响猛地站起身,陶罐倾斜,深褐色的药汁溅在灶台上,顺着台面的纹路流进炭火里,发出“滋啦”的声响,升起一缕白烟:“是老大的方向!”
众人踩着院坝的碎石冲向后院,鞋底碾过晒干的药渣,发出细碎的声响。后院的练功石上,沈凌正盘膝而坐,石面上的裂纹被淡金色光芒填满,像一张发光的网。他双眼缓缓睁开,眸中残留的凤凰火与双煞气息交织成奇异的光晕,火光映得他脸颊发红,双煞的灰黑气则在他发梢流转,冷暖交织。他抬手握拳,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玄田内的异气如奔腾的江河,顺着经脉流转时,带动周身的空气都微微震颤,地上的槐花瓣被气浪卷得飘起来,绕着他旋转。修为气息稳稳停在了渡劫境五尊,比之前凝实了数倍,连远处院墙上的爬山虎都被这气息惊动,叶片微微颤抖。
“老大,醒了?”林夕快步上前,指尖搭上他的脉搏,感受着平稳有力的跳动,松了口气。沈凌点头,想起与任潮生的最后一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龙威倒是帮了我,凤凰血脉被激醒了,血纹和逆生血之道也突破了瓶颈。”
他看向围过来的众人,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吾的拳头上。吾被他看得不自在,挠了挠头:“老大,看我干嘛?我这可是正经渡劫境的拳头了!”说着兴奋地捶了沈凌一下,力道却刻意收了七分,“你可算醒了!这一个月林夕天天熬药,都快熬成药罐子了,洛希把院坝里的灵草都侍弄得能当屏障了,就盼着你醒呢。现在咱们队里有两个渡劫境了,还有丘子桀那个隐藏大佬,以后出去做任务,再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了!”林夕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谁熬成药罐子了?我那是精进医术。”依恋则从院角的石桌上取来一杯温水,她的银白法杖就斜倚在桌边,顶端晶石毫不起眼,她将水杯递向沈凌,轻声说:“先喝点水,刚醒别太激动,你的玄田虽然稳固了,但还需要调养。”洛希也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抱着鬼藤木杖蹭了蹭沈凌的胳膊,彼岸花的花瓣轻轻扫过他的衣袖:“老大,我新培育出一种‘隐踪草’,能遮住咱们的气息,配合我的鬼藤木杖效果更好,做任务时特别好用。对了,你昏迷的时候,丘子桀还来看过你一次,就站在宿舍门口,没进来。”
新生大赛的硝烟彻底散去,沈凌抬手摸出怀中卷得紧实的任务卷轴,指尖抚过上面烫金的学院徽记,展开时,十个任务栏的空白在夕阳下格外分明——备战赛事的这些日子,他竟把学院派发的核心任务彻底搁置了。卷轴“啪”地铺在院坝的青石板桌上,边角因常被摩挲泛着毛边,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连院角的风都似停顿了片刻。“比赛的事告一段落,咱们该拾掇拾掇正事儿了。”沈凌的指尖划过空白任务栏,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万缘阁的任务榜单每日更新,先去挑几个匹配咱们实力的,把落下的进度补回来。”
他话音刚落,吾就攥着拳头往前凑了凑,赤炎拳套在阳光下闪着光:“老大,我跟你去!挖幽冥草、清剿妖兽巢穴这种糙活,我一拳头就能解决!”林夕皱着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指腹还沾着药汁的痕迹:“万缘阁的任务分了人、地、龙、天四个等级,人级最基础,天级能引动大能争抢。你先看清评级再嚷嚷,咱们现在顶多接地阶中低难度的,龙级以上的任务都藏着要命的风险,别脑子一热给老大添乱。”他顿了顿,从药箱里摸出一小包灰色粉末,“我配了‘迷踪雾粉’,遇到人撒出去能制造短暂的云雾屏障,足够咱们脱身。”依恋走到石板桌旁,银白法杖轻轻靠在桌边,她指尖轻点空白的任务栏,轻声分析:“万缘阁人流量大,咱们尽量挑发布者匿名的地阶任务接,既能攒资源,又能避免和其他势力起冲突。”洛希也跟着点头,抱着鬼藤木杖在掌心转了个圈,杖尖催生出一缕细细的青藤缠上卷轴:“老大,我带着隐踪草,咱们出发前在身上沾点草汁,普通异气师根本察觉不到咱们的踪迹,比云雾还隐蔽!”
沈凌看着围在桌旁的四人,他们的身影被夕阳镶上一层暖边,连吾的急脾气、林夕的细心都透着让人心安的默契。他抬手将卷轴重新卷好,攥在掌心:“任务不急着一次接完,先从地阶低难度的入手,熟悉流程再往上碰,关键是稳。”目光扫过院坝里晒着的药草、墙角堆着的兵器,他补充道,“咱们现在根基浅,人级任务没意义,龙级以上又扛不住,地阶正好用来练手——走,去万缘阁。”
夕阳西下,将诺克斯顿学院的塔楼染成金红色,通往万缘阁的石板路上,落满了梧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焚天小队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沈凌与依恋并肩走在最前面,他斜挎着淬魂刀,刀鞘偶尔蹭过路边草叶发出轻响;依恋则一手握着银白法杖,顶端晶石被夕阳镀上一层淡金,一手将任务卷轴收在袖中,路过低洼处时,会悄悄用指尖碰一下沈凌的胳膊示意避让。两人步伐节奏默契,连影子都在地面上挨得极近,法杖敲击石板的轻响与淬魂刀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成了独特的韵律。吾和洛希跟在中间,前者正比划着拳势,后者抱着鬼藤木杖,指尖划过路边野草,几株不起眼的隐踪草便悄然扎根生长,彼岸花在夕阳下艳得夺目;林夕走在最后,背着药箱,手里把玩着装有迷踪雾粉的纸包,目光扫过四周的动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药草——这是他警惕时的习惯。不远处的枫树林里,树影婆娑,丘子桀负手而立,玄色衣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焚天小队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也迈开了脚步——他的影子与焚天众人的影子,在前方的路口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