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学校开学，两名老教师被调走，补充来两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青老师，男的叫梁远维，女的叫王慧，男的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兼教体育，女的教语文兼教音乐。星期天小梁老师总爱背上画板到野外写生，小王老师像个影子似地跟后边左右不离。那是人家的私事，谁也无权干预。王慧老师甜甜的脸上总是漾着甜甜的笑，校园里时不时总能听到她那甜甜的歌声。学生们爱听王慧老师讲课，王慧老师标准的普通话发音让学生们痴『迷』。
太阳光儿金亮亮
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儿造房，小蜜蜂采蜜糖。
幸福的生活从那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王慧老师唱一句，学生们学一句，甜甜的童歌校园里流淌，让人心醉，让人暇想。柳乾从学校门口走过，听那甜甜的歌声不由得驻足观望。王慧从教室里出来了，柳乾眼前一亮，这个姑娘怎么跟金爱爱那么相像！
柳乾情不自禁走到教室门口，眼睛盯着王慧不住地打量。王慧被看得害怕起来，忙不迭声地叫：“小梁，小梁！”梁远维从屋里出来了，看见是柳乾时不由得出了一口气。他认识柳乾，前些日子柳乾为金爱爱修坟时还请梁老师去为金爱爱题写碑文和画像。小梁跟柳乾握手，问柳乾有啥事请他帮忙？柳乾答啥事也没有，只是看刚才那个女老师跟金爱爱有点相像。小梁说柳乾哥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金爱爱都死了几年了你还那么念念不忘。柳乾答梁老师有些事你还不懂，这女人跟女人大不相同。
杨学武校长度着方步来到小梁跟柳乾中间，问柳乾到学校来做甚？柳乾跟姐夫属于两股道上跑的车，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形同路人，有些场合相遇也只是互相打声招呼。杨校长知道柳乾跟金爱爱的风流韵事，也知道他这个小舅子为金爱爱修坟立碑，亲戚事他一般不愿过问，勉得麻烦缠身。柳乾学校出现绝非好事，那个海兽啥样丑事也做得出，他必须提高警惕，避免柳乾破坏学校里的风气。
老实讲柳乾对杨学武这个姐夫有点敬畏，那人整天板着个脸，严肃得有点过分。柳乾见了姐夫总是没话，心想姐夫比潘哥差远了，柳乾甚至埋怨姐姐当初为啥不嫁小潘嫁给这个包公一样的小杨。
柳乾嘿嘿一笑：“姐夫，没事。我找梁老师问个话。”说完扭头走出学校，校门口又回过头来向里观望。
晚上柳乾约哥们喝酒，特意关照一哥们到学校去请小梁，要小梁老师来时也把那个叫做王慧的女老师一同带上。小梁小王一同出校门时被杨学武校长喊住，杨校长严肃地说：梁老师你白天带王老师出去玩我不反对，可到了晚上我不得不替人家王老师的安全负责。你有事一个人出去就行了，早去早回，学校十一点以前关门。
小梁老师来到酒场时柳乾亲自拉小梁上坐，问王慧老师怎么没来时小梁以实相告，柳乾脸上的失望之情一闪即过。三杯酒下肚后柳乾对小梁老师竖起了大拇指，说小梁老师够哥们，讲义气。梁远维也是那种不经捧的主，听过三句奉承便『摸』不着自己的鼻子长那里，哥们的劝酒他端起就喝，一直喝得酗酗大醉。酒醉后他没有回学校去住，第二天中午醒来时他有点纳闷，弄不清自己究竟睡哪里。
柳乾找姐姐柳茹，要柳茹介绍王慧跟他认识。柳茹说算了吧弟弟，要是别的姑娘姐姐愿为你跑这个腿，至于王慧么我劝你死了那份心，人家跟你不一个档次，鲜花跟牛粪摆不到一起。柳乾说姐姐我真伤心，别人小瞧柳乾我这心里没啥，想不到姐姐也隔着门缝看人！王慧一个小学教师有啥了不起，一个月挣的钢蹦儿不够哥们一顿酒钱。柳茹说作为姐姐我佩服你做事的能耐，也知道你有一帮铁哥们为你忠心办事，可你肚子里那点墨水确实少得可怜。这人跟人不一样，啥叫志趣相投？啥叫同心相恋？让王慧整天看你跟一帮哥们吆五喝六地灌酒，还是让人家整天看你天上地下地扯淡？还是安心找一个农村姑娘帮你洗衣做饭生孩子吧，别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到头来鸡飞蛋打一场空。柳乾说姐我看你嫁给姐夫也不咋样，这男人得有骨气有个『性』有闯劲，好男人不一定是个好丈夫。你就敢断定王慧跟上我就得不到幸福？柳茹说算了吧柳乾，越说你越上劲了，你看上谁姐管不着，可姐得劝告你一句，不得对人家王慧姑娘非礼，蹲监狱啥滋味你尝过，不要再唱“二进宫”。柳乾说这个我懂。
柳乾绞脑汁想不出办法来跟那个叫做王慧的女老师接近。几个哥们说：柳哥，咱们来点硬的，干脆夜袭学校抢王慧。把那妞抢出来跟柳哥成婚，生米做成熟饭，不由她不愿意。柳乾正『色』道：不可，人家是知识分子，咱就羡人家知识分子的那点雅味儿，咱也以礼相待，以情感人，不相信王慧成不了我柳乾的人。哥们说，怎么个雅法说给大家伙儿听听。柳乾想了一会儿，扯起了洋腔：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七叔来找柳乾，说他这几年当队长当的心烦了，听说有些地方已经把土地承包给农民，他也想把砖厂承包给柳乾，每年给队里交一点承包费。
柳乾外边野惯了，老实讲柳家庄拴不住柳乾的心。柳乾就找潘明鹏商议，想把砖厂交给潘哥管理，他自己腾出手来干大的。正好那天秀珠回来了，胳膊上缠着黑纱，她那个老红军爸爸已经去世。柳乾进屋时秀珠拉一把椅子让他坐下，不等柳乾张嘴秀珠先开了口：柳乾你来了就得评评这个理，你这个潘哥部队瞎成精被人家双开，这两年我把他供着养着，咱就不说这些，夫妻之间不能互相埋怨。人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楞说潘亮不是他的孩子，你说冤不冤？古时候有滴血认亲，现科学发达了听说搞什么基因鉴定，让他抱着孩子到医院鉴定他又不去。
柳乾哈哈大笑：不用医院鉴定，我来鉴定就行。那个潘亮跟潘哥小时候活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潘哥不是我说你，男人的事业外头。整天呆家里光跟女人拌嘴，活得有没有一点男人味？不说那些了，队里准备把砖厂承包给咱，我想叫潘哥出山当厂长，收入怎么分成都好说，咱哥们谁跟谁哩。
潘明鹏答应得倒也爽快，他正愁无事可做。回家两年秀珠对他百般迁就，有时他想算了，何必再跟人家过意不去，可是总也抹不去白莉萍之死留给他的创伤。他总是无事找事地跟秀珠吵，吵一架心里就轻松一些。他终于有事可做了，也许做起事来他就能求得解脱，暂时忘却心口的伤痛。
借秀珠出去的间隙柳乾爬潘明鹏的耳边悄声说：“潘哥，对嫂子好点，我观察嫂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秀珠进屋时柳乾像嘴上抹了蜜一样叫了一声：“潘嫂！”还没有人这样叫过秀珠，直叫得秀珠眼睛一怔，忙说：“你就叫我姐，叫潘嫂听着别扭。”柳乾偏叫“潘嫂。”说潘嫂我求你一件事，我柳乾天生贾宝玉转世，没有女人一天也活不成。学校里来了个女老师叫王慧，叫咱一见倾心，我知道潘嫂办法多点子稠，想办法给咱把线牵上，柳乾这就给嫂子磕头。柳乾装着要下跪的样子，吓得秀珠忙把柳乾扶住，柳乾又耍开了贫嘴：咱不过是吓吓潘嫂，没想到潘嫂这样认真，真叫我磕头我可不敢，害怕损了潘嫂的阳寿。咱知道潘嫂已经答应咧，事成之后柳乾包场大戏为潘嫂做寿。 潘明鹏噗一下笑出声，说柳乾弟你啥时候学的这一套，耍起贫嘴来能把江山说倒。柳乾说咱是无产阶级一无所有，私有财产只有一张嘴，靠这张嘴闯『荡』江湖，没有点真功夫可不行。
秀珠说她还不认识王慧，那姑娘究竟有多好？能打动咱柳乾的心。这件事可以叫柳茹帮忙。杨学武当校长，做个牵线的事儿还不是顺理成章。
柳乾说别提我姐了，我姐说咱是牛粪，人家是鲜花，咱跟王慧不是一个架子上的货，说得柳乾恨不得抹脖子『自杀』。咱柳乾是铁『性』子人，你不激我还呗了，你一激咱咱就较真，咱铁了心了，没本事拿下王慧还叫男人！
秀珠说谈恋爱是双方的事，你那架势看着吓人。我开始还热心点，这阵子有点恢心，担心你对人家姑娘非礼。
柳乾忙说他不敢。他得下功夫叫王慧见他倾心，只要牵上线就不用管了，后边的事他知道应该咋办。秀珠答应试试，柳乾抱拳告辞。
柳乾刚出门迎头撞上柳二狗，顿感扫兴。他一把扭住二狗胳膊，把二狗『逼』到巷子拐角，压低了声问：“你守到潘哥门口打的啥主意？柳二狗说柳乾弟你放开了我说。柳乾一把将柳二狗推得爬下，柳二狗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作揖打拱：“实不相瞒柳乾弟，前些日子明鹏媳『妇』接济了二狗几个小钱，见人家回来了打算登门拜谢，看你们屋里说话。因此上没敢进去。”
柳乾掏出一把零钱抛到地上：“我知道你赖蛤蟆撒『尿』，谁沾上臊谁。告诉你以后别再缠人家潘哥潘嫂，再叫我碰上我可饶不了你！”
柳二狗忙说不敢，顾不得捡地上的钱先将柳乾拦住，说柳乾弟你想跟那个王慧老师牵线二狗可以帮忙。柳乾说你跟咱玩猫腻咱可饶不了你！柳二狗忙说咱想巴结你都来不及，还敢跟你玩猫腻。我学校里当过工友，你姐夫那人不错。天底下没有不爱戴高帽子的，添尻子话没人不爱听。是这像你先给咱弄一担萝卜，叫我给学校灶上送去，然后察言观『色』，做些侦察活动，想办法跟王慧老师接上头。
这几年民办教师工资拖欠，学校经费日见拮据，开始时杨校长还硬撑着，常拿自己的那点工资为学校补窟窿，可那窟窿越补越大，连学校的食堂也无法维持下去。教育局会议上杨校长把学校的困难提出来，局长说全县的学校情况相同，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
柳二狗挑担萝卜进校时大呼小叫，故意把萝卜放『操』场上擦擦汗珠。老师们围上来惊奇地看着柳二狗，这柳二狗吃啥『药』了，竟然给学校送一担萝卜？柳二狗看见杨校长从房子出来时显得格外热情，他大声嚷嚷：杨校长，队长叫我给咱学校送一担萝卜！杨校长挥挥手说你先把萝卜送到食堂，一担萝卜多少钱到会计那里支取。柳二狗说这萝卜不要钱，是村里送的。看见王慧也围上来了，拿起一只萝卜送给王慧，说王老师你尝尝，这萝卜叫“心里美”，白皮红心，咬一口比苹果还脆。王慧老师一笑俩酒窝，天真地问：“真的”？柳二狗说不信你切开试试。当真有老师拿出一把小刀，将那萝卜切成几块，分给周围的老师。老师们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这萝卜真甜”。柳二狗添盐加醋：“赛过过年”。
柳二狗回来时给柳乾做了汇报，说他见王慧老师了，那姑娘还吃了他的萝卜。然后竖起大拇指把柳乾猛夸：“兄弟你真有眼力，那姑娘脸嫩得能拧下水来，一笑俩酒窝，馋死人咧”。说完竞流下了涎水，柳乾踹二狗一脚，说光见着没用，得想办法接上头。柳二狗说这就看你柳乾舍不舍得出血。柳乾问怎么个出法？柳二狗说他知道民办教师发不出工资，学校里没钱。想办法从砖厂拿些钱资助学校，然后要求学校老师跟村民们联欢，说到这里柳二狗打住：“联欢会上的戏怎么演就看柳乾弟你的了。”
柳乾想想这也是个好办法。便从砖厂会计那里拿了一千块钱叫潘明鹏给姐夫杨学武送去。无耐潘明鹏贵贱不去，他说柳乾呀学武那个人咱不是不知道，你送他一千块钱他还以为你将他的军，不把你赶出校门才怪哩。柳二狗旁边『插』上了嘴，说柳乾弟你那样做不行，得敲锣打鼓，杀猪宰羊，搞个大红喜报抬上，借中秋佳节之际，慰问战斗教育战线上的老师们，气氛越浓越好，越能显出党的政策深入人心。柳乾笑了，说柳二狗你咬几下还能咬到响上。
那天柳乾一身西装革履，专门到县上做了头发，显得倜傥潇洒，学校老师学生们列队欢迎，杨学武校长即席讲话：感谢乡亲们的支持，感谢伟大的党，绝不辜负大家的希望，办好学校为党的事业培养优秀的接班人……晚上联欢会就学校举行，王慧老师上台唱歌时大家兴奋得拍红了手。一帮哥们把柳乾推到台前，要柳乾跟王慧合唱一首，柳乾故意扭捏着不肯，哥们就一再起哄。柳乾清了清嗓子，亮开了歌喉，他唱的是一首情歌：
我跟妹妹门对门，
眼看妹妹长成人，
花花轿子抬走了，
你说急人不急人！？
哥们叫着闹着，要王慧再来一首。王慧一点也不扭捏，柳乾唱歌时还瞪起眼睛专注地往柳乾脸上瞅。柳乾唱完她又来了一首：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实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哥送到大路口……
晚会后两个年青人终于搭上了，他们学校门口说话，几个哥们躲墙角偷听：
――我叫柳乾，乾坤的乾，需要帮忙时言传一声。
――我叫王慧，智慧的慧，柳乾你的歌唱得真好听。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写一部传世之作，写一部死了以后当作枕头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