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醉金刚怒惩恶霸
王铁锤带着兄弟从陈亮家的后院出来，痛快地打了几个酒嗝，还回味着谷氏后端上来的大麻哈鱼鱼子那腥甜无穷的鲜美。
为此，他还特意多要了一碟打包，想着要带给李安生与铁远等几个尝尝鲜。
想着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与林虎几个再喝上几碗，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殊不知他摇摇摆摆的模样，活像个醉金刚一般。
醉金刚大步流星，虎虎生风，却听到前面转角街上传来苦闹声，再至近前，已是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有识趣的转头看到王铁锤过来，连忙拉了身边的伙伴退出人群，想给他让出道来。
王铁锤眼尖，看到先前谷氏指给他看的那个老毛子赫然场，不忙着挤进去，一把拉住那个给他让道的人问道：“兄弟，何人哭闹，所为何事？”
那人给酒气冲天一脸凶恶的王铁锤拉住，腿都吓软了两条，连忙结结巴巴的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经过说出。
原来一对兄妹金记典当行当了一幅明代吕纪的雪山鸟雀图轴，签了三个月的活当，今日带了宝来钱庄的银票前来赎回，却不料典当行掌柜百般推托，拒收宝来钱庄的银票。
这倒是件稀奇事，这宝来钱庄关外也是有些名气的，京城梅家便是东家，钱庄票号界难得的书香门第，当年的金厂总办李金镛便曾拜梅家老翰林梅生鹗的门下。
这对兄妹也不是寻常人，男的王铁锤也认得，胭脂沟曾经的豪绅韦应太之子韦明同，山西韦家曾经是李鸿章的后台财神之一，这韦应太便曾靠着胭脂沟的股份红利发达起来，还当过韦家家主。
当年李金镛拓荒胭脂沟，这韦应太便是一大臂助，也是大股东之一，韦家胭脂沟也置办了不少产业，后来胭脂沟落，韦应太这一支便走向衰退，庚子年老毛子强占胭脂沟，这韦应太便因内忧外患生病辞世，所幸韦应太山西与京城还有不少产业，总算还保留一丝元气。
这韦明同听说朝廷收回胭脂沟之后，便记着父亲的遗愿，想要收回胭脂沟的产业，急急的赶来胭脂沟，却不料刚到便被人偷了行李，财物失，好妹妹韦镜心随身带着胭脂沟产业地契房契等凭证，以及一些随身细软，才暂时安下身来。
只不过置办家私定居，重开店面，聘用各式用工等事，却没有银钱，总不能就这么拖延下去，于是韦明同与妹妹商量着，将几样首饰并一幅妹妹极为珍爱的吕纪书画典当，等从家送来银钱再行赎出。
却不料这金记典当行存心想要吞下这幅图轴，实是明目张胆，欺人太甚了。
好不容易邀了胭脂沟当地的几位头面人物出面，典当行才肯收下银票，可细心的妹妹韦镜心却揭穿金记交还的吕纪之画是伪造的。
典当行的种种反常早已让冰雪聪明的韦镜心生出警惕，细心防范之下，果然发现了这个纰漏。
事情也就简单多了，这金记的老板金立端出面，强辩韦明同是诬蔑，双方起了纠纷，弱的韦应太哪里是如狼似虎的金家奴仆的对手，被打伤地。
就连王飞雄也“适逢其会”，为金家撑腰，让众人敢怒不敢言。
王铁锤听明原委，暗自叹息，韦家当年风光一时，大半条繁华街面都是他家的产业，从胭脂沟分红之巨曾经让李鸿章出面与朝廷权贵硬抗，如今韦家竟然颓败至此，连金立端这样的小人也敢如此欺辱。
他与林虎也曾受过韦应太的恩惠，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细细打量着韦明同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侧过头去打量印象瘦瘦小小的韦镜心，只见她长发堆云，瓜子脸纤巧灵秀，眉毛如黛，别有一番娇柔温婉，抬起头来，泪光点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经意的眼波流转，竟将王铁锤呆当地，心痒如搔。
他家是关外马帮世家，祖孙几代都是关外有名的马匪头子，自小就风沙里打滚荒野穿行，即便是老巢里，也大多是粗糙不堪的女人，哪里能见到如此温婉动人的精致女子。
仿佛也只有他的母亲能堪一比，他母亲倒是书香门第出身，当年跟随他未曾谋面的外祖父到哈尔滨任官路上被他父亲抢做压寨夫人，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戏上便有，可它却事实的发生了，有了王铁锤这个后代
他记忆，他母亲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并且从小就努力着想要让他走斯路线，诗书礼仪伴随他整个童年，可是他母亲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这从他的名字取做王铁锤而非王伏白就能看出。
王伏白么？他母亲难道想让他成为大豪，能够诗上征服李白？
骑马驰骋来去，挽弓搭箭，大漠与荒野淋漓致的奔跑，捕猎，惩恶扬善，这种生活让他乐此不疲，从而使他成为了如今的粗豪模样。
此刻的王铁锤，却恨不得自己叫做王伏白，气质能斯些，不至于吓倒眼前的佳人，就连呼吸也细了许多，生怕酒气熏人，让韦家妹子憎恶于他。
粗有细精明过人的王铁锤此刻像个傻孩子一样，脑子里满是关于小时候母亲温婉慈爱的形象，夹杂着韦镜心娇柔可人的面容，心仿佛是化了一般。
正神思恍惚间，只听那金立端叫嚣道：“想我面前撒野，污蔑于我，叫你吃顿拳脚还是轻的，给你那死了的老子面子。来人啊，将他们赶走，别挡铺门口，坏了咱们的生意。”
一干爪牙轰然应诺，张牙舞爪的就要上来推搡。
韦明同被两个随从搀扶着，冷冷的盯着唾沫横飞的金立端，眼神透射着克制的愤怒，毫无畏惧。
韦镜心脸色苍白，小嘴紧紧的抿着，大概少经人事的她从未见过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卑劣之人。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如果眼睛见不得一点肮脏，那么现实往往会突然间就带来羞辱与挫折。
她还是个小姑娘，知道家道不比从前，故而强打着精神气，跟着哥哥来到胭脂沟，想要力所能及的帮上些忙，证明自己再不是那个懵懂少女，只知道女红与附庸风雅。
可是，这个世界仍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眼前的一切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紧张无助的捏着手绢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到来的卑微的践踏。
“鼠辈，安敢如此？”
仿佛懵懂一声春雷，让她从惊恐挣脱出来，勇气如同春雨后的小草一般开始迅速的生长。
一个高大的背影出现眼前，挡了她们的身前，挡住了那些向她伸过来的肮脏爪子，让她忽然忍不住想要快乐的歌唱，忘记了刚才的恐惧，这就是哥哥经常说的江湖侠客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竟然要急急的动手赶人？这老金沟还是有规矩的，万事都讲个道理，话不投机也不能用强。看什么看，呃什么呃，说说，啥事啊？”
金立端刚“呃”了一声，又立刻随着口水吞了回去，王铁锤这样的胡子首领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他呆呆愣愣的看着一脸正气的王铁锤，似乎想仔细辨认这个装斯的大汉会不会有可能是王铁锤的亲兄弟啥的。
“说不出话了吗？难道是你理亏？又做些仗势欺人的勾当么？”
王铁锤提高了声音，胸膛挺了挺，又悄悄的将肚子收了收，气势也变得威武起来。
金立端连忙叫回那几个狗腿子，上前谄笑道：“王大人，您说笑了。我哪有仗势欺人，这几个人无理取闹，我是怕他们吵了店里的生意。”
王铁锤哼了一声，黑着脸瞪了对方一眼，转头向韦明同拱了拱手，说道：“韦大少，多年未见，重逢竟又是于此地。你我且不忙叙旧，不知为何此吵嚷？”
韦明同当年胭脂沟是见过王铁锤的，但并不熟络，有些忐忑不安，状着胆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一一遍。
金立端倒是并不意，若是林虎或者高金虎此，他还担心被揭穿，这王铁锤就是个粗豪汉子，没这么多的心眼。
王飞雄远远的站一边，冷冷的盯着王铁锤，仿佛完全与他无关，只是眼神射向楚楚动人的韦镜心时，才有些热切与急不可耐。
金立端搞出这些事来，是为了拍俄国人的马屁，自己过来本来是瞅瞅韦应太的儿子有没有能耐从金立端手讨得便宜，但见到了美貌的韦镜心，却是迈不动脚步了。
王铁锤听着韦明同叙述之时，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金立端时不时的望向牵着马远远站着的老毛子，看样子这事与那个老毛子脱不开关系。
“金老板，这吕纪之画，果真是假的吗？是他们典当时便是假的，还是你故意造假？”
王铁锤死死的盯着对方，仿佛是用眼神从对方身上剜下块肉来。
“怎么会是假的呢？兴许是他们想来讹诈罢了，我金立端可不是那么好讹诈的，唬谁呢？”
金立端直着嗓子，满不乎的瞥了眼韦明同，强自克制自己对王铁锤的畏惧。
王铁锤早看穿了对方的色厉内荏，竟然想要威胁自己，让自己别管着档事情。
“哦？那就是真的了？这副图轴果然是他们当初典当的那副吗？”
“这是自然，本典当行也是有些声誉的，京城与奉天等地十余处铺子，到现都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他们毁我声誉，我没教训他们已经是仁至义了。”
金立端随口回答着，却暗自诧异，这王铁锤忽然转了性了？啥时候这么斯过，还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王铁锤自我感觉良好，偶尔装斯一次，却是装上了瘾，转头向韦明同询问道：“韦大少，你们是不是看错了？既然这副画还是之前你们典当的那副，那么定不会是假的。金老板要敢我面前耍滑头，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韦镜心仔细琢磨着，这个汉子说话虽然漫不经心，但隐隐是帮着自己这边，不由上前说道：“这位大侠请了，这副画果真不是先前我家的那副，吕纪的真迹可不是这样子的，表面看一般无二，却没有吕纪画应有的风骨。”
金立端眯着眼，暗自得意，要是王铁锤这样的人能分辨出这画是真是假，那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只怕是连吕纪的画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吧，一群土包子。
只要一口咬定这画是真的，对方就奈何不了自己，横竖自己都占了先机。
小样，跟我斗，你们还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