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第二天就请了苏先生来商量外放的事。苏先生最近几个月都是住在府中客房,很是不惯,张保定了缺,他也放下了心,便兴致勃勃地谈起当地的风土气候。
端宁和淑宁两兄妹从母亲那里知道了父亲将要外放到广州的事情,也很高兴。佟氏却有些担心地方太过偏远,又怕路上不好走。
淑宁一摆手,说道:“这个不怕,我看过别人写的游记,要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走,走水路最好。我们坐船走京杭大运河,一路看尽沿岸风光。到了杭州,又可以歇两天,逛逛西湖,看看苏堤……”
端宁补充一句:“见识见识江南风光,还要尝尝那里的小吃。”
“没错,等歇够了,我们就沿着海岸坐船南下,一路上多的是繁华之地,补给歇脚都方便。反正那时起码都是九月了,台风季节已过,冬天又还没到,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一路经闽浙入粤,全程都不用走路,不必坐马车颠得那么辛苦。”
佟氏听了笑道:“你这丫头居然那么清楚路怎么走,看来看的山川地理杂书游记多,果然有好处。不过你好像弄错了,咱们是去赴任,不是游山玩水,都像你这样,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啊?”
淑宁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挨了母亲撒娇道:“我们就走水路吧。”
佟氏被她逗得笑了,说:“好,就依你吧。”然后又发起了愁,“只是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呢?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备好给我们住的房子。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很热,那要不要带大毛衣服?多带些四季衣裳好了,药也要多带些……”
“额娘——”端宁哭笑不得地看着母亲,“那里又不是什么不毛之地,你至于这样么?”
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担心那里没处买么。”
淑宁暗暗偷笑,然后才说道:“我知道,广州建城已有一千多年了,前明的时候就是南方大港,前几年朝廷开海禁,有很多洋人的船都是在那里停靠的。想来商人一定很多。这样一个商家聚集之地,衣食住行都是方便的,额娘就不用瞎操心了。倒是面粉之类的东西,可以多带些。”
佟氏不解道:“面粉?为什么?那里没有么?”
“有是有,但南方人多吃大米,少吃面食,就算有卖,也是不多的。阿玛能领到的面粉定额不多,还不够我们全家吃两个月呢,倒不如多带些。”
端宁却不同意这一点:“就算带了,也只能吃上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要习惯吃米饭的,倒不如早早习惯了好。我就什么都能吃得下。”
淑宁睨他一眼:“哎呀,那当然了,这世上还有端四爷不能吃的东西么?”
端宁欺上来捏她鼻子,她便躲到佟氏身后,两兄妹打闹着,佟氏受不了,就赶他们到一边玩去。
佟氏正微笑着看两个孩子回复到以前开朗的模样,二嫫走上来问她道:“上回领回来的燕窝昨儿都用完了,去找总管要,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太太觉得……”
佟氏淡淡地道:“那个螺纹红木柜子左手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包燕窝,是周家夫人从前送的,先用那个吧。”
二嫫顿了顿,说道:“四太太昨天送来的东西里就有燕窝,不如先用了吧?”
佟氏摇摇头:“先收起来,别用它,现在小心些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横竖那些东西多放几个月也不会坏,日后再用它不迟。”
二嫫会意地应了去。
佟氏转过头来看两个孩子,却见到他们已经开始谈论大海是什么样子的了。
端宁说:“我听桐英说,那是一望无际的水,比我们见过的湖要大得多。”
淑宁奇怪地说:“桐英哥见过海吗?”
端宁道:“他哪有见过,不过是听别人胡说罢了。他阿玛倒是去过牛庄,不过只是匆匆路过,没有到海边去。”
“那倒不是胡说的,大海真的是一望无际,大到你无法想象,等我们到了杭州出了海,你就能看到了。”
端宁坏笑道:“说得好像你真见过似的,几时见的?说来听听?”
难道她能说是穿越前见过么?她只好勉强说道:“我也没见过,想是在梦里见过吧。”
端宁笑了:“你这话倒和桐英说的一样,其实就都是骗人的。”
居然说我是骗人的,可恶!
端宁又说道:“你方才说,广州有许多洋人的船靠岸,我听说洋人的船都是尖底的,难道不会沉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现代的轮船倒是尖底的,但鉴于刚才的遭遇,淑宁也不多说什么了。
佟氏听了说道:“我以前跟着你们外祖父在山东任上时,倒是听一位做过杭州市舶司的官员提起过,洋人的船的确是尖底的,在海里走上几个月,轻易不会沉。”
端宁立即便被吸引了过去:“走上几个月?真的?难道他们都不靠岸么?”
佟氏笑着与儿子谈起来,淑宁听了一会儿,也加入到他们中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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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端宁去温书,预备明日老师的考察。淑宁回房小睡。佟氏略躺了一会儿,觉得烦闷,便起身坐到躺椅上看书。才看了不到半个时辰,丫头来报说:“四太太来了。”
沈氏进来看到她要起身,忙赶上两步按她坐下去,道:“嫂子坐着吧,一家人,何必这样多礼。”自己也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
佟氏淡淡地笑着说:“四弟妹今儿怎么有空?”
沈氏低着头道:“其实我是来给嫂子赔罪的。因为我们房里送来的东西,差点害了嫂子,虽然是无心,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四弟妹这话说得……”佟氏还是淡淡地笑着,“你也说了是无心的,谁能想到那丫头会涂了那么多,又恰好站在我身边呢,四弟妹实在不必过责。”
沈氏却正色道:“总是我的过错,那翠玉身上的香气如此浓厚,满屋子的人都能闻见,我却一直没有认出那味道,未能出言提醒,才害得嫂子不适,我必须得向嫂子赔罪。”
佟氏听了也不再藏着掖着,便直接问道:“既然四弟妹这样说了,我也有话想问你,昨儿你也在那屋里待了那么久了,当真就没闻出那味道来?”
沈氏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实不瞒嫂子,我平日里就不爱那些什么香什么粉的,便是出门见客,也只是略洒两滴味道最淡的花露水。我们那位在济南的时候,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买了几瓶新出的货,我嫌味儿太浓就没要,因此他才拿来送人。昨日我坐在二嫂子旁边,她身上就有平日常用的花露水香味,我闻着,竟一时没认出翠玉身上的味道来。回想起来,实在是惭愧,我怕嫂子多心,今儿才特来向你解释。”
佟氏听了略放松了脸色,说道:“既然如此,就与四弟妹无关了,二嫂子身上常年都带香气的,难怪你没闻出来。”
沈氏笑着说:“嫂子能明白就最好不过了,其实那花露水虽然有牛黄麝香等物,孕妇闻了会不适,但真要对胎儿有什么坏处,起码要闻上十天八天,嫂子昨日才闻了那么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哦?此话当真?”
“当真,这也是我们当家的在山东那边听来的。据说有一家富户,主母怀孕了,几个妾都去恭贺,其中一个送了两瓶新出的花露水。那主母平日最爱熏香,因而大喜,还大大夸赞那小妾一番。此后她天天擦那花露水,十天后不适,请了大夫来瞧,才发现那花露水里的猫腻,差点没把那小妾打死。后来那主母一直卧床,吃了一个多月的补药,才保住了胎儿,孩子生出来也算是康健。”
沈氏看了一眼佟氏的脸色,才继续说道:“由此可见,那新怀孕的人闻了十天,才有些凶险,嫂子都七个月的身孕了,又只闻了一会儿,断不会有事的。”
佟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来我会难受,也是因为翠玉身上味道太浓了?”
“正是呢,谁会涂那么多呢?那不是香,反成了臭了。那翠玉闯了这个大祸,听说昨儿夜里就被撵出府去了,额娘当真是公正严明。”
佟氏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暗里吃了一惊,不过想到翠玉有了这个污点,断不可能再嫁给容保为妾,也觉得婆婆这样做不奇怪了。
她与沈氏又再聊了一会儿,仿佛重新回复到昨日上午那种融洽的气氛,直到淑宁醒来给母亲请安,沈氏才告辞了去。
不多时,二嫫送上今日新做的燕窝,佟氏吃了两口,皱了皱眉。二嫫忙说道:“周家的燕窝放的时日有些久了,不如咱们往日吃的好,太太若不习惯,我再去找总管要吧。”
佟氏想了想,道:“不必,四太太送来的,你拿去用就是。”二嫫怔了怔,随即又应了。
佟氏吃了几口,又问道:“怎么不见秋菊?说起来昨晚上不是她值夜么?怎么来的是素云?”
二嫫被她提醒,才想起来道:“她昨晚说身上不好,跟素云换了的,现在在后边屋里做活呢。说起来她最近常常不见人影,问她却只说是看往日姐妹去了。可我背地里问过几个大房和针线房的丫头,都说没见着她,我想着还是告诉太太一声的好,就怕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佟氏冷笑一声:“勾当?怕是跟庆宁脱不了关系,你多留心些,如果她再这样不见人影,等她回来,就即刻拿了来见我。”
二嫫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