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山刮来的风越来越猛烈,如同百鬼夜行时所散发出强大妖力,莫大的窒息感笼罩了整座小镇,红焰的灯笼在头顶混乱的摇摆碰撞,烛火却不见消减,反倒烧的俞加明亮。
不知为何,双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渐渐的随着开始异变的视线完全聋掉。直到在完全丧失理智之前,那残存的情景闯进了记忆快要何合闭的缝隙。
寒生的面孔在幽静小巷里刺耳的开门声中渐渐变得狰狞,但因为隔着半启的木门,并看不清那里到底有着什么。
只见那个中年男人呆立了一会儿,便惊慌失措的转入了身后另一个漆黑的巷子中,急速的奔跑起来。
意识迷离的我完全以身体最为原始的狩猎状态悄悄的跟了过去,断断续续的,听到那迫切,惊恐的呼救声,和女人细碎的啜泣。在第一次沾染了人血后,控制力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可不知为何,今夜怎会完全的冲破禁锢,这般完全的丧失了思维。
此时的寒生在我鲜红的眸子里只是个脆弱的餐食,是那么迫切的想要打开他脖颈处强烈起伏着的的大动脉才紧追不舍,但残留的良知在我将要做出些可怕的事之前突然挣扎着蹿出,将神经拉扯到最纠结的境地,将我狠狠的敲醒,一瞬间,头疼欲裂。
“不!不能这样!啊!!!!”回过神的自己在无尽的咆哮中就这样彻底的崩溃,而浮生的影子也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
得快点离开这这地方,不然再拖延下去,便我不能保证接下来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你很饿,不是吗?”恍惚中,有个声音在呢喃,近在咫尺,却是完全的陌生,“来,我来给你,你所期盼之物......”
那声音好轻柔,摄人魂魄,而身体内所有的不适尽然在慢慢消失。可还未等回过神想要一看究竟,眼皮便慢慢的合了起来。最后的影像是余光中急速飘过的绿色裙摆,而后,不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钻入耳膜,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便戛然而止。
浓郁的血腥味彻底将我淹没,这是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满足,是什么时候去的,是怎样找到那个地方的,我全都不记得了,但是那具强壮的身体里喷涌出的温热挑动了全部的神经,好兴奋,好满足,贪婪的撕咬着,把头迈进了更深处,于这一世的红,完全的融为一体。
可不知为何,却好想哭。
寒生面孔里未曾显露出的不甘与痛苦全部夹杂在那血肉里,一点点落入我腹中。
那双结满老茧的手拿过农具,拉过缆绳,数过金币,也摸过女人的胴,体,他深邃的眼睛包揽世事,透露出与天抗衡的倔强,不过这个男人也会流泪,当他握着石锤将木钉慢慢敲打进一个面容苍白的妇人的眉心时,当他死死地拉扯着紧套在年轻貌美的女人白皙脖颈上的麻绳时,他撕心裂肺张着嘴,做出无声的咆哮,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不要逼我啊!”
寒生?不要那么悲伤,现在你死了,谁又能逼得了你呢?
缓缓的仰起了头,眼睛湿湿的,还是一尘不变的红色,却不知是眸子里本来的妖光,还是摇曳在空城上的烛火......
“不好!大哥!快看这里!妖怪啊!!!!”
惊呼声莽撞的打破了耳朵的麻木,随着饥饿感的消失,理智在慢慢的重回脑海。
“奶奶的!怎么还没死干净!兄弟们别乱动!让我先去看看!”
脚步声虽是万般小心,但还是一丝不漏的尽收耳底。
不过,我却忘记了该如何去反抗。
或许并没有过多久,当我带着全身的血深埋着头瘫坐在尸体一旁不知所措的睁圆了双眸时,头发突然被大力的拽起:
“狗娘养的!寒生啊!我的好兄弟啊!”愤怒的哀怨冲向了漆黑的夜空,久久不散。
坚硬的拳头雨点般的向我砸来,紧紧地蜷缩着,如此放肆的吸尽了一个人的血,恢复神志后的恐惧与不安将我切割的片甲不留,而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来给寒生陪葬!”刀身寒光刺眼,说着便要奋力砍下。
“慢着!”严肃的男声响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铁器相撞擦出刺眼的火花,长刀一挑及时拦住了落下的尖刀。
“大哥!你在做什么!妖物就在此,为何不让我为寒生兄弟报仇!”
“不!不是我!他不是我杀的!”我慢慢的爬到了那人的脚下,紧攥着他的裤脚费力的吐出这几颗字。真的幕后黑手还未揪出我不能就这样当了别人的替罪羊。“相信我!我没有杀寒生大哥!!”
“哎呀!土狼哥!快看看,这小子不就是前面嚷嚷着不让我们回镇的那个驱魔人吗!”
粗糙的手指扒开依附在沾满血污的脸上的头发,下巴被大力的抬起,映着如同白昼的灯火,恢复了大半的皮囊引来了众人的唏嘘。
“妈的,我就说这混蛋好生蹊跷,这回你信了吧,大哥,妖孽不除,怎可安心让族人归乡!!”
“二哥说的对!乘他现在无力还击,还是早些剔除为好!”
“把刀放下!”
“大哥!”
“大哥!!!”
男人看了看我,眉头却更深刻的拧在了一起,半晌也未曾开口。
“什么都别说了,拿绳把他绑起来!这北旗坊起码现在还是我在当家!一切与族长回来定夺!”
说罢,宽袖一甩,独自朝前走去!
“奶奶的,真他妈窝火,绑起来,带走!”土狼丧气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抬起脚又是狠狠一记猛踢,方才舒了一口气,大声的喊了一声:“大哥!哪里去!”
前方的男人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顾埋着头向前走,脚步却断断续续,踟躇不定。
话说这帮男人的速度可真不容小瞧,三两下便把我五花大绑了起来,绳子紧紧地勒进皮肉中,磨出几道淡淡的血痕。
“二哥,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瘦子收了收绳端的锁扣,一把将我提了起来。最终还不忘碎碎念了一声“妈的,轻的跟个娘们似的。不过倒省了些力气。”
“跟着大哥走!动作快点!。”
三拐两拐,不一会众人便绕出了那死胡同,回到了刚才我与寒生最后停留过的巷子里。
“大哥!”犹豫了半晌,水蛇突然朝着那宽厚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四哥毕竟出了事,人死不能复生,咱总得去和嫂子们通知一声啊。”说罢,便抬起胳膊向一旁的宅门指去。
人影顿了顿。良久才转过身来,紧皱着眉头望了望他所指的方向,语气有些许疑虑:“那里还有人吗?”
“大哥,你是怎么了,那里当然有人啊,我回来探风的时候,正巧遇到小嫂子在门前扫枯叶,这不因忙着赶回去报信,匆匆寒暄了几句话就走掉了。”黑黝黝的地鼠侧着身子极力的反驳道。
“你,真的确定是烟霞?”
“拿项上人头打包票!不过,小嫂子的喜好可变得真彻底,以前明明那般讨厌绿色,夏祭会前我婆娘送去的几件绿纺纱都嚷嚷着重新拿回来还了我们,这如今可好全身上下绿的像那草树一样!这不仔细看还差点认成大嫂了呢,”地鼠低声嘟囔了几句,回头望了望血肉模糊的尸体,便识相的撇了撇嘴,暗自抹去了不经意间流出的泪水。
“算了,还是抬回祠堂吧。”老大垂下头呆立了一会儿做出了最后的命令,叹了口长气正准备离开,
“为何不进去看看!当家的死了,哪有不告诉至亲的!”我提起全身力气,紧紧相逼,杀寒生的是这屋内之物,而绝非我,所以必须得找出真凶方才能够证明清白!
“他娘的,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给我把这妖物的嘴堵起来!”土狼边说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破布,径直扔向了瘦子。
瘦子大声吆喝着便已把那布条全部塞进了我口中,瞬间恶臭扑鼻,熏得我差点归西。
“不过,唉~一切看大哥安排,这毕竟是个丧事,迟些告之嫂子们也罢。”
大家伙沉默了一会儿提起了各自的家伙,继续朝镇子的最深处前进。
嫂子们?这可好生奇怪,我在这府邸住了多日,前前后后就这一个“人”,哪来的“们”?百思不得其解,但比起这个,现在我自己的处境才最为艰难,该如何顺利脱身呢?还是命中注定我将魂断与此?
虽然青翁曾说过我是存在于命理之外的人,拥有强大的力量,但这力量到底为何物,我到现在还捉摸不透,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拼死一试,不能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但如今孤身一人的自己该怎么做?尽管浮生的血液让我的灵力重新达到了饱和状态,但这个地方太过诡异,好象有什么在不断的消磨着我所释放出的魔法,也就是说,平常系属高级魔法的攻击值,在这镇中却大打折扣,而持续时间也在减少,我已是半废之人,丧失了用自身源来调解催生灵力的基本,所以如今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在地牢阴冷潮湿的黑暗中,连一只老鼠的吱呀声也没有,这里太安静,安静到那种听到自己心跳声都会感到莫大的恐惧,不禁向后靠了靠,紧紧地蜷缩在一起:那时风中飘来熟悉的血腥味,意味着什么?篱落你究竟在哪里......
月终露面,避开这满镇的红带着其与生俱来的冰寒,穿过头顶锈迹斑斑的狭小铁窗落入狱中,视线中一团亮点悠悠腾空,在遥远的天尽头绽放开一世花火,巨大的红莲图腾,召唤了所有至今为止正浅眠着的危难。
他们要回来了,欢笑着走进野兽伪装的血盆大口,而我已在其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