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看了眼莉迪亚，“这并不容易，得像某个人一样……”
莉迪亚觉得不爽：“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不要脸’？”
不笑咳嗽一声，“那个叫做‘放下身段’。”
黑凝雪夹在两人中间吃吃地笑起来，“无论是‘放下身段’也好，‘不要脸’也好我都可以接受，只求红馆之主指教。”
“莉迪亚会带他们熟悉这座城市，届时会路过采石场看见你狼狈的模样。”不笑回答道。
他早已看出黑凝雪是个很要脸面的人，无论是身为王妃的时候模仿贵族自称“妾身”，还是战斗的时候死活抓着一把碍手的羽毛扇作为法器。若是让她在外人面前显露丑态，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那有什么关系？”黑凝雪歪头看着不笑，“让他们看着我捡石头而已，又不是光着身子挨打的模样。只是这样就行了吗？”
她的态度可谓始料未及，若不是额头上的两道疤痕，莉迪亚甚至怀疑眼前这个黑凝雪怕是什么人假冒的。
“行，但不够。”不笑取出一页羊皮纸用魂术抛给黑凝雪，只见第一行写着：“圆月计划修正案，黑凝雪负责事务。”
黑凝雪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有五条事务：“一、定期倾听；二、尊重与平等；三、澄清动机；四、提供支持；五、一起工作。”
“这是……？”她惊讶地抬头。
“莉迪亚认为，愿意脱离魔族的人也值得拯救。我计划由你来承担领导他们的职责。”不笑的语言毫无波澜。
“可……我……我是个罪人……”黑凝雪结巴起来。
不笑冷面道：“你是蠢，而非坏。”
这评价太刻薄了些，黑凝雪的眼眶已经泛红，似乎就快落下眼泪。
莉迪亚安抚黑凝雪道：“不笑的意思是，你的初心很好，只是走错了方向。等你服刑结束，我们希望你能帮更多的魔族变回来……”
黑凝雪擦了擦眼睛，“你们……真的愿意去拯救那些人？”
不笑坦言道：“不愿意，但有个圣母觉得有必要。”说着，他的目光又飘在莉迪亚脸上。
“最近怎么老是被人针对。”莉迪亚啧了几声，“我只是觉得你愿意做出这样大的牺牲，这件事情应该有很重大的意义。但具体是什么意义……那就得看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黑凝雪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此刻却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位公主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是凭着内心的直觉就去做了吗？”
莉迪亚嘿嘿一笑，她的逻辑归纳起来只有一句话：干就完了。
黑凝雪又看向不笑：“智慧卓绝的领主，您就这么相信她的直觉？”
“不相信。”不笑道，“我只相信事实。”
莉迪亚咋舌道，“最近我的风水一定不对，怎么最近老是被人打脸。”
黑凝雪疑惑地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反驳她？”
不笑想了想：“事实是：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亏得起。”
亏得起？
黑凝雪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她仔细地品味这三个字，却发觉这里面有另一层含义：倘若有一个胜负概率不明的机会，该不该去尝试？
如此没把握的事情，若是从前的她，肯定不会做的。
但是不笑这三个字却给出了另一种答案。
假如能承受失败的代价，尝试一下又如何，万一成功了呢？
“我明白了。”黑凝雪长叹一声，“我来求见领主大人，就是想告诉您，这件事情的真相。”
她的口气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莉迪亚忍不住插嘴问道：“这几个魔族难民背后难道还有个惊天动地的阴谋吗？”
“你的直觉很准确。”黑凝雪道，“这件事要从天都覆灭的时候开始。”
.
随着成群的飞艇成群组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壮观的空中都市，穿越者们在上面定居已经第六年。
那时的莉迪亚还在神都武圣门下修炼，黑凝雪也还有着人族的名字。只是那个名字太久没有人用过，以至于她自己也已经淡忘了。所有人都喊她：“小院长。”
她的母亲在天都负责了一个孤儿院，所以她就成了孤儿院的“小院长”。每天照顾孩子们，教他们唱歌跳舞，过着简单开心的生活。
……
“且慢！”莉迪亚神色诧异地打断了黑凝雪的故事，“你你你……你怎么会……”
黑凝雪淡然问道，“公主是觉得我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会带坏小朋友吗？”
莉迪亚刚想点头，忽然想起身旁还有个更加阴狠毒辣的不笑。这样可怕的人都能养出五个孤儿，黑凝雪开个孤儿院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不是……”莉迪亚的大脑猛打了个急转弯，“我只是难以想象你教小孩唱歌跳舞的场景。”
“论唱歌跳舞我可是专业的。”黑凝雪带着些许骄傲地说道，“现在我能继续讲下去了吗？”
莉迪亚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
故事回到四年前的天都孤儿院，黑凝雪有一位叫做温蒂的好友，经常来孤儿院看望孩子。
那是个棕红色头发的学者，非常喜欢小孩子。她的内心敏感又极其害羞，曾经暗恋一个人多年却不敢接近，直到错过了才抱着黑凝雪彻夜痛哭。
似乎只有在和小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她才能真正释放内心的快乐。
有时候她甚至会说：倘若这次再考不上天都研究院，她就来孤儿院里做一个保育员，每天陪着孩子们，一定会很幸福。
当然我们都知道，天往往不遂人愿。当温蒂刚准备放弃研究员的工作时，却收到了天都研究院的录取通知。右下角盖的印章，赫然是一朵盛开的蔷薇。
……
“我去！”莉迪亚惊叫道，“那就是传说中‘伊撒尔·蔷薇’女士创办的‘魂能学研究院’吗？”
虽然又被打断了，黑凝雪也不生气，只是调笑道：“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还知道这样的高等学府？”
不笑难得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莉迪亚显摆地介绍起来：“伊撒尔博士是天都最负盛名的学者，在魂能和魔兽生命形态的研究有很高的造诣。穿越者和六大王国并肩作战的时候常用的‘魂术破坏弹’就是她的杰作。”
黑凝雪道：“那种武器只是她伟大研究中的一朵浪花罢了。公主可听说过‘魔兽演进三大定律’？”
刚才还满脸得意的莉迪亚立刻被打蔫了，表示这波逼先让给你来装，我先蹲角落里缓缓。
黑凝雪笑着给她圆场道：“公主没上过天都，不知道也是常事。这个理论有三条：
“第一、魔兽与普通野兽之间有相似性，两者具备互相转化的可能；
“第二、常人认为魔兽是无法控制的，但有一种‘灵能信号’可以影响魔兽的行为；
“第三、魔兽之间存在杂交与融合的可能性。
“这三条理论太过于先进，以至于震撼了六大王国。伊撒尔女士也因此名声大噪，成为了天都学术界的顶流巨星。但恐怕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也成了她被魔族追杀，最终惨死的主要原因。”
莉迪亚好奇地问道，“她只是个学者，魔族为什么要追杀她？”
“这三条理论说的是魔兽与普通的野兽。”黑凝雪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若把对象换成魔族与穿越者呢？”
哐！
莉迪亚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震惊之余，她不禁喃喃道，“魔兽可以互相转化，难道这就是……‘血月仪式’？！”
黑凝雪严肃地点点头，“最终伊撒尔女士推导出了第四个结论，也是他们长期以来捕获人族献祭的根本目的。”
“那是什么？”莉迪亚问道。
黑凝雪面色凝重地说：“魔族是被诅咒的生命体。献祭是为了让他们更加接近高层面的生命形态，那才是他们完整的生命体。”
“卓越的见解。”不笑罕见地拍手道，“不仅解释了魔族入侵的本质，似乎还能看到魔族的弱点。”
黑凝雪摊手道，“很可惜，温蒂和我聊完这些后，天都的分裂就开始了。”
……
天都历法第七年，纷争从议会蔓延到了大街小巷。
街头挂满了“进化教派”与“纯净教派”的旗帜，每天都有游行示威的队伍从孤儿院门口声嘶力竭地走过。
有人喊着：“不进化，就会被自然淘汰。”
有人喊着：“自然的选择，才是真正的人类。”
对黑凝雪来说，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她的母亲已经病重，孤儿院的孩子们被吓得整天躲在屋子里哭泣。
没过多久，她见到了满身是伤的温蒂：“进化教派逐渐得势，伊撒尔老师已经被帝君抓了，天都研究院也分崩离析，我们快逃吧。”
黑凝雪哭着说：“我如果逃命去了，那他们怎么办？院长妈妈又怎么办？”
温蒂咬了咬牙，“我的实验船下面挂着一艘逃生舱，你带着他们尽早离开这里。”
……
讲到这里，黑凝雪莫名叹了口气，“她是个善良的人，只可惜善良的人通常都没什么脑子。”
“为什么这么说？”莉迪亚皱眉道。
黑凝雪道：“因为那条逃生舱里只能挤进二十个人，而她就是第二十一个。”
“那怎么办？”莉迪亚听得着急起来。
“我踢了她一脚。”黑凝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