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宋念云的影子拉得细长,她刚走出贡院的紧绷,迎面便撞上了柳红烛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柳红烛显然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她比几个月前消瘦了些,原本丰腴的脸颊微微凹陷,衬得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更加凌厉逼人。
她身上穿着时兴的锦缎衣裙,颜色却暗沉沉的,仿佛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怨气。
此刻,她正死死盯着宋念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宋、念、云。”
柳红烛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宋念云脚步微顿,示意宋壮壮和隐在暗处的夜枭稍安勿躁。
她平静地看向柳红烛,心中已了然对方的来意。
那夜的“截胡”,柳红烛被关禁闭直至江修染离开才得自由,这积攒了几个月的怨恨,今日怕是躲不过了。
“柳小姐,”宋念云语气平淡,“县试刚毕,不知在此等候,有何指教?”
“指教?”
柳红烛尖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刻骨的恨意,
“我哪敢指教你啊!如今你可是攀上了高枝,连镇北侯的床都爬得上去,手段了得,我柳红烛甘拜下风!”
她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贡院外还有零星未散去的学子,闻言顿时驻足,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镇北侯?爬床?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足以引发最下作的联想。
宋壮壮气得脸色发白,就要上前理论,被宋念云一个眼神制止。
夜枭的身影在墙角阴影里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
宋念云的面色冷了下来。
她可以容忍张自谦的轻佻挑衅,那是理念之争,但柳红烛此刻的污言秽语,是直指她清白的恶意中伤。
“柳红烛,请你慎言。”宋念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泉击石般的清洌寒意,“无凭无据,污人清白,这便是你柳家的家教?”
“无凭无据?”
柳红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音调,
“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夜替……”
柳红烛刚想说那夜替江修染解情毒的是宋念云,可是要是这样一说的话,那她给江修染下毒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柳红烛话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那句“那夜替……”后面的字眼,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舌尖发颤,无论如何也不敢吐露。
围观的学子们见她突然语塞,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低声议论起来。
宋念云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慌乱和恐惧,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关窍所在。
柳红烛不敢说,因为那会暴露她自己更不堪的勾当。
机不可失。
宋念云向前踏了一步,目光清凌凌地锁住柳红烛闪烁不定的眼睛,声音依旧平稳:
“柳小姐,你想说什么?”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你口口声声污我与镇北侯有染,既然如此,那就拿出证据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逐渐聚拢的人群,语气陡然转厉:
“若无证据,便是恶意中伤,毁谤朝廷命官……以及未来可能入仕的学子!柳小姐,你可知这是何罪过?”
“我……”柳红烛被宋念云陡然拔高的气势和扣下来的大帽子吓得后退了半步,脸色更白。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哪里还敢提什么“解情毒”。
宋念云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柳小姐方才说‘调查清楚’了,那便请将你所知的‘清楚’之事,当众说个明白!你说我与镇北侯有染?何时何地?人证物证何在?”
柳红烛哪里敢说?
若她说出证据,那宋念云铁定不想背这罪名,必定会把她给江修染下药的事情抖落出来,那她的名声就臭了!
她只是冷冷的等着宋念云,不说话!
是她太过气愤,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她算账的!
她就该等到没人时,撕烂这贱人的脸!
宋念云见柳红烛不说话,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却想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轻笑了一声:
“还是说……”
“柳小姐所谓的‘调查’,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信口雌黄?
又或者,柳小姐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生怕被人知道,才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攀诬他人,转移视线?”
最后一句,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柳红烛最心虚之处。
柳红烛浑身一颤,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你……你血口喷人!”柳红烛色厉内荏地尖叫道,声音却抖得厉害,毫无底气。
“我血口喷人?”宋念云直起身,冷笑一声,“那便请柳小姐拿出证据反驳我啊!方才不是言之凿凿吗?怎么此刻却哑口无言了?”
她环视四周,朗声道:
“诸位!都在此做个见证!柳红烛小姐今日无端拦我,出言污我清白,毁我名节,却拿不出半分凭据!
此等行径,与市井长舌泼妇何异?
我宋念云寒窗苦读,所求不过一个公平科举的机会,报效朝廷。
今日县试方毕,便遭此无妄之灾!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定要请书院师长,乃至郡守大人,为我主持公道,查明究竟是谁在背后造谣生事,坏我名誉!”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不仅彻底驳斥了柳红烛的污蔑,更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并将事情上升到了书院规矩和官府律法的层面。
周围的学子们闻言,看向柳红烛的目光愈发不善。
读书人最重名声,如此当众无凭无据污人清白,着实令人不齿。那几个本就敬佩宋念云的女学子,更是义愤填膺。
“姑娘说得对!无凭无据,怎能如此污蔑人!”
“就是!柳家小姐未免太过分了!”
“此事确实该请山长和郡守大人主持公道!”
议论声纷纷响起,几乎一边倒地倾向宋念云。
柳红烛直到今天她拿宋念云没办法了,更是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到山长和郡守的身上,毕竟她的事情不禁查!
柳红烛脸上青白交错,听着周围几乎一边倒的指责声,又惧又羞又恨。
她知道,今日自己不仅没能伤到宋念云分毫,反而惹了一身腥,再待下去只会更加难堪,更怕宋念云真将事情闹大,牵扯出她最怕的秘密。
她狠狠剜了宋念云一眼,转身就想挤出人群离开这个让她颜面扫地的地方。
“站住。”
宋念云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柳红烛脚步一顿,背脊僵硬,却没有回头。
宋念云缓缓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暮色中,她身姿挺拔,面色平静,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柳小姐,”
宋念云看着她,目光澄澈而锐利,
“你方才当众污我清白,毁我名节,引得众人围观,非议四起。
如今真相大白,你无凭无据,纯属恶意中伤。
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