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疤脸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硬通货啊!
王科长今儿是怎么了?对一个泥腿子这么大方?
陆江河看着那张票,心里却警铃大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和王德发非亲非故,第一面就送这种大礼?
这不符合生意逻辑。
除非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多,或者,这张票是个鱼饵。
但此刻,他不能拒绝。
拒绝就是不识抬举,生意就没得谈了。
“长者赐,不敢辞,那就谢谢王叔了。”
陆江河收起钱票,装作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
“这就对了嘛。”王德发拍了拍陆江河的肩膀,笑得一脸和煦。
“以后有什么好东西,直接送来,在这一亩三分地,有事提我王德发的名字,好使!”
陆江河千恩万谢地走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街上的环卫工正在扫雪。
陆江河摸了摸兜里的巨款和票据,并没有急着走。
他在路边找了个国营早餐摊,买了两个肉包子,一碗豆浆,慢慢地吃着,补充这一夜消耗的体力。
吃饱喝足后,他直奔县里的供销社。
与此同时,红星招待所二楼。
看着陆江河远去的背影,王德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重新拿起核桃,慢慢盘着,眼神像毒蛇一般。
“叔,您真给他自行车票啊?”疤脸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
“那小子就是个倒爷,值当吗?”
“蠢货。”王德发冷哼一声。
“你知道这年头什么最值钱吗?不是肉,是人!”
“这小子有手艺,有胆色,还能弄来紧俏货,这样的人,得攥在手心里!”
“那您这是……”
“那张票,是给他的甜头,让他知道跟着我有肉吃。”
“但他毕竟是野路子,心还没归顺,得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王德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变得低沉而威严。
“喂,是县市场管理处的刘队长吗?我是钢铁厂老王啊……对,有个情况反映一下。”
“有人向我举报,红星大队有人搞大规模的投机倒把,私自贩卖野味和猪肉,数额巨大,影响很坏。”
“对,你们最好派得力的人手去查查。”
挂断电话,王德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给他自行车,是让他飘起来。
然后背后举报,是打断他的脊梁。
等到他走投无路、像条丧家之犬的时候,我再出面救他一把。
这就叫驯鹰!
电话那头,县市场管理处的刘队长挂了电话,脸色也是一肃。
钢铁厂王科长亲自打电话举报,这面子不能不给,而且听语气,这事儿不小。
他立马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负责红星公社片区的执法队。
“喂!我是刘强!刚才接到群众举报,红星大队有人搞投机倒把,私藏大量猪肉贩卖!性质非常恶劣!”
“你马上带几个人,骑快车去!一定要人赃并获!绝不姑息!”
“对!现在就出发!”
另一边。
红星大队,大队部。
李保田正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
昨晚那块扔在他脚边的猪肉,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堂堂一个支书,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就在这时,村口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
几辆漆着绿漆的二八大杠飞驰而来,车上下来几个戴着红袖箍的壮汉,一脸肃杀之气。
为首的一个正是公社执法队的张干事,他推着车走进院子,大声问道:“李支书在吗?”
李保田一看这阵仗,眼睛顿时亮了,连忙迎出来。
“哎呀,是张干事!这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张干事板着脸,公事公办地说道:“老李,接到上级紧急通知,有人举报你们村有人搞投机倒把,私藏物资,你知道这情况吗?”
“投机倒把?私藏物资?”
李保田愣了一下,随即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
昨晚陆江河那几百斤野猪肉。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李保田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瞬间绽放出了一朵极其阴毒的菊花般的笑容。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知道!太知道了!张干事,我就说这事儿瞒不住组织的火眼金睛!”
“是谁?是不是那个陆江河?!”
张干事皱了皱眉:“举报里没说名字,只说数额巨大,所以上级派我过来查一下。”
“那就是他!肯定是他!”
李保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拉着张干事的胳膊就往外走,唾沫星子横飞。
“张干事,您是不知道啊!这个陆江河,简直就是咱们红星大队的毒瘤!”
“昨天他弄回来一头好几百斤的野猪,我代表大队部让他交公,他不但不交,还拿刀威胁我!”
“我听说昨晚他更是背着大包小裹的连夜出村,肯定是去黑市销赃了!”
“现在他家里肯定还藏着不少肉!这可是典型的投机倒把,这是在向社会主义示威啊!”
李保田越说越兴奋,仿佛陆江河已经是个死刑犯了。
“走!张干事,我这就带路!咱们现在就去抄……不,去检查!”
“一定要把这个坏分子抓典型!狠狠地批斗!”
有了支书带路和指认,那一队红袖箍也不再犹豫,骑上车,气势汹汹地朝着村西头的陆家小院扑去。
李保田坐在张干事的自行车后座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心里发出一阵恶毒的冷笑。
“陆江河啊陆江河,你不是狂吗?你不是有刀吗?”
“这次可是公社来人,我看你的刀快,还是国家的法度快!”
“这次不把你整得家破人亡,我李保田的名字倒过来写!”
……
另一边,陆江河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骑着那辆崭新的刚买来的凤凰牌二八大杠,风驰电掣地往回赶。
虽然买了车,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王德发那个笑容,总让他觉得背脊发凉。
“太顺利了,顺利得不正常。”
他用力蹬着踏板,希望能尽快赶回家。
然而,当他刚骑进村口,远远地就看见自家小院的方向,似乎围了不少人,隐约还能听见喧闹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满头大汗的身影从路边的草垛子里窜了出来。
是赖三。
他一脸惊恐,因为腿被陆江河踢伤了,跑得一瘸一拐,直接扑倒在陆江河的车轱辘前。
“陆……陆爷!不好了!”
赖三扯着嗓子,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现在陆江河可是掌握着他的生死。
陆江河要是被抓进去了,那他找谁要那独门解药去。
“公社来人了!还有带红袖箍的!是李保田那个老王八蛋带着去的!”
“李保田一口咬定你投机倒把,带着人把你家给抄了!现在正要把嫂子抓去大队部呢!”
“什么?!”
陆江河猛地捏住刹车,车胎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痕。
现在他根本没空去想是谁举报的。
他只知道,李保田这只老狗,真的敢动他的家人。
“找死!”
陆江河眼底的血丝瞬间暴起,一股滔天的戾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没有像赖三预想的那样逃跑,而是猛地调转车头。
“让开!”
他怒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疯狂地蹬着脚踏板,朝着自家小院的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