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四十年 越州
还是那株梅树下,洛子萱和岑天麟面对面站着,他们之间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枝头的红梅已经开始凋谢,留下零星的败蕊穿插在花朵间。
岑老夫人在前径直走进了梅林,小晨紧紧跟在她身后,怕她走得太急跌倒。众人也静静的跟着。虽然已经听出洛子萱的声音,但看到梅树下与她相对站立的岑天麟事,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老夫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众人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可想而知,看到自己的大孙媳想要与二孙子私奔,老人家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小晨在她旁边紧紧扶住了她。
岑夫人心知不好,只得低声唤了声“子萱”,洛子萱闻言却没有回头,而是仰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岑天麟,而岑天麟闻声,见奶奶领着众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如何向大家解释。
这件事最终结果说是一场误会,但岑家人要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守口如瓶,不能将这件事外泄,所以大家心知肚明,若真没什么问题又何必要封大家的口,况且有什么误会可以让大嫂面对面哭着要小叔带自己私奔?不过当时在场的都是岑家各人的心腹,事情也就真如岑家人所愿,烂在了大家肚子里。
岑天麒和洛子萱在外人面前仍旧相敬如宾,没有人看出来他们之间早已有了嫌隙,但洛子萱知道,岑天麒明显疏远了自己。当年娶自己进门时岑天麒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这种事发生,好看岑家的笑话。岑天麒身为长子,断不可让岑家声誉再次因自己而受损,所以藏在心里,也不发作。但他越是这样,洛子萱心里越觉得愧疚,但这种愧疚在见到岑天麟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岑天麟本打算在越州多呆一段日子,好好陪陪母亲和奶奶,但洛子萱的事让他不得不将日程提前。出发的前一天,岑天麟到花园散步,看到洛子萱在湖边观鱼。如今的处境,虽然已经向奶奶,母亲还有大哥解释过,但实在还是不宜与洛子萱再有接触,以免落人话柄,于是岑天麟转身想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一声娇呼,原来洛子萱也看到了岑天麟,想要离开,哪知脚下打滑,竟摔倒在地。岑天麟看在眼里却不知该不该上前搀扶,正犹疑之际,洛子萱的陪嫁丫鬟绿腰从外面跑了过来,见自家小姐摔倒在地,连忙上前去扶,而岑天麟只好站在那儿看着,道了声”嫂嫂安好?”洛子萱回答道:“无碍。”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岑天麟只得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留下洛子萱被绿腰搀着,痴痴地望着岑天麟的背影。
第二天一大早岑天麟就带着楚天问和他的书童岑凡启程回京了。中午众人齐聚饭厅,但是等到老夫人都到了却不见洛子萱人影,下人们在府里四处找过了,却没有发现洛子萱的踪影。此时饭厅里的岑家众人心里都有一个想法,难不成洛子萱真的跟着岑天麟跑了?正在大家疑惑的时候,跑进来一个家丁,说道:“昨天我看到绿腰换上了短衫,还准备了香烛,说是今天要陪少夫人上山去拜祭前少夫人……我当时还觉得纳闷儿,所以看到大家到处找少夫人就想起来了。”而这时,岑家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事洛子萱的笔迹,大致意思是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岑天麒,很愧疚之类的,通篇传递出的事一种厌世的情绪。看过信,岑夫人马上带着岑天麒和一些家丁前往夏楚荞的坟地。
到了坟地,他们竟看到绿腰拿刀顶着洛子萱的脖子,就站在山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山去,摔得粉身碎骨,而她们的对面站着岑天麟和楚天问。
原来岑天麟对于洛子萱要跟着他走的事觉得很奇怪,便找来楚天问商量。还是那间茶社,岑天麟向楚天问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子萱她一直坚定的说我给她写了一封信,说要她跟我一起走,所以她才会约我到梅林。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确实没有给她写过任何信,还有,为何奶奶和大家那么巧会碰到,我不相信是简单的巧合。”“所以你认为是有人故意引老夫人去梅林?这么一说,我好像是知道点什么……”楚天问欲言又止,玩味的看着岑天麟,“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一封信就让少夫人急着要跟你私奔……你不介意跟我讲讲吧……”岑天麟默不作声。“你既然不想讲故事给我听……那我也不想讲线索给你听了……还有……想让我帮忙的话,我也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楚天问心里明白,刚到越州时,岑天麟就说过想要她帮忙查夏楚荞的死,但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动作,可能是因为老夫人的事耽搁了,但这次又出了洛子萱的事,在越州的时间也不多了,应该是要行动了,那就可能用得到自己,就算与自己无关,并因此而惹恼了岑天麟,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况且岑天麟已经约自己出来谈论这件事应该就打算用自己,那就更加有恃无恐了。楚天问说完话作势起身要走,岑天麟低声说了句“坐下!”见楚天问没动只得补了一句“想听故事就坐下。”楚天问见岑天麟已经妥协,便重新坐下,并替岑天麟斟好了茶,岑天麟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开始慢慢讲出来。
“我认识子萱是在五年以前。四年前的七夕灯会,我远远见到她,着一身白裙,清丽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我见她一脸焦急的摸样,便冒昧上前询问,刚开始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反而更加着急,都快哭了,我便买面具哄她,没想到她不但没笑,反而直接哭了出来,像个小孩子,我却手足无措了。”说到以前的时候,岑天麟的嘴角带着微笑,看得出他很怀念那个时候。“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跑过一个手里拿着风车的小孩,而她一直看着小孩手里的风车,甚至忘了哭,嘴里喃喃的喊着绿腰。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连忙问她是不是想要风车,她这才抬头看着我,眼里还含着泪,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跟我说话。后来我们聊起来她说那时候怕我是坏人,所以不跟我说话,后来我在那儿哄了她很久,让她觉得我应该是个好人,她很单纯是吧?”岑天麟像是在问楚天问,却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讲起来了。
“原来她和绿腰一起出来逛灯会,绿腰去给她买风车了,却一直没回来找她。她不敢离开,怕绿腰回来找不到她,所以一直站在那里等,可她等了很久,也没见绿腰回来,自己又找不到路回家,所以急得想哭。我想送她回去,可她又说不清自己家在哪里,我只好陪她等绿腰,后来绿腰回来了,原来是她追着卖风车的人走远了,买到风车回来时人太多阻了路,便迟迟没有赶回来。这便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岑天麟停下来抿了一小口茶,接着说道:“再次见她时,是在第二年的花魁选拔会上。这是越州城的盛事,每年清明牡丹节都要举行,选出的花魁不仅样貌出众,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的是才貌双全。而那一年的花魁,虽然她换了个俗气的名字,但我一眼就看出来正是子萱。我看到她时觉得很诧异,因为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大家闺秀。花魁的艳名整个越州都知道了,我也很容易找到她,这时候的她与我初见时已完全不同,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眼忧郁与复杂的女人。后来我就经常去找她,陪她聊天,听她弹琴,接触久了才发现她是家中出了变故,她迫于生计才出来卖艺。短短数月光景,硬是将她从什么都不懂的女孩磨练成了事事小心谨慎的人。之后的日子我们常常把酒言欢,我将她当成了知己。再后来我介绍大哥给她认识之后,他也会经常去听她弹琴,好几次我去找她都发现大哥已经在她那里了。那时候家里给大哥的压力很大,我心想若是子萱能为他排解忧愁也是件好事,之后我便不常去找子萱了。令我意外的是,没过几个月,大哥竟像家里提出要娶子萱,当时由于子萱的歌女身份,奶奶极力反对,但大哥竟为此闹得要离开越州,与子萱双宿双栖。”“老夫人是怕他一走了之丢下岑家的生意不管吧,不过他走了不是还有你吗?你做生意不错啊,至少我看到你把京城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岑天麟听闻楚天问的话,脸上露出苦笑,“你忘了,我身上没有岑家的血脉,奶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介怀的。”楚天问这才反应过来,岑天麟是跟着岑夫人嫁到岑家的,虽然改了姓,但毕竟不是岑家亲生,老夫人不可能将岑家多年基业拱手让给一个可能背离岑家的外人。想到这里楚天问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无碍,我心里一直都清楚奶奶对我的态度,所以才会自己远走京城。”楚天问心知触到了岑天麟的痛处,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挽回,两人便那样相对沉默。岑天麟低头品着茶,也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他和洛子萱的事似乎也已经讲完了,并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听起来平平淡淡。
楚天问终于忍受不了沉默的气氛,开口说道:“最后老夫人还是妥协,让大少爷娶了洛子萱,而洛子萱也嫁了大少爷,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却跑来要跟你私奔,还提到了一封不是出自你手的你写给她的信?这么看来,此事是有人从中捣鬼,但矛头指向你们两人,但究竟是针对你还是洛子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