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腿的脚上穿着一双嫩黄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两朵娇艳的牡丹。何秋娟一看到这双鞋便知不妙,她赶忙循着腿往上看,果然,挂在她门前的便是昨日那个强出头的女弟子,她的双肘部被用白色的丝带系在一起,然后直接挂在了门前的横梁上,头向一边歪着,即使没有死她那双手臂应该也废了。但何秋娟心里清楚,刚刚刺在她身上的那一剑,她已经感觉到了这是一副死透了的尸体。
何秋娟一跃而上将自己弟子的尸身从横梁上取下来,放在地上,房门边上第一个发现尸体被吓得大叫瘫倒在地的女弟子此时也恢复过来,连忙扑过去,摇着尸体大声叫着师姐,天山派其他弟子也在闻声后飞快的赶了过来。
何秋娟打发人去买了一口棺材,将尸体收拾好,给足了店家钱便将棺材摆放在了客栈小院的房檐下,并将客栈包了下来,不让任何人走漏风声。当下便有天山弟子拿起剑想要冲出去找古月轩,却被何秋娟严厉喝止了,一来这件事还不能确定就是古月轩做的,毕竟如今的安镇各色人物都有,自然少不了想要看天山与兰亭鹬蚌相争,落得个两败俱伤,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的人。若在事情还未明了之前贸然找古月轩麻烦只会将天山与兰亭的矛盾弄得更加僵化,便落入了居心叵测之人的陷阱;二来自己这些弟子绝对不会是古月轩的对手,若是去找他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此事未明了之前,谁也不准走漏风声,更不可贸然行动!”何秋娟丢下这句话便独自进房了。
接下来的第二天早晨,何秋娟的门前又挂着一具尸体,这一次换成了一名刚上天山没多久的男弟子,只是想跟着师傅出来凑凑热闹而已。大家将这名弟子的尸身安置好以后聚集在客栈院子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阴暗,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劲儿。正在大家各怀心事时,突然有人小声问道:“你们看见安静和安然了吗?”何秋娟内力深厚耳力极佳,这两个正是与第一个死亡的女弟子关系极好的弟子,她心知不妙,立即问道:“怎么回事?”“师傅,我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就没见她俩,以为是躲在房间里伤心,可是直到大家把师弟安排好了我还没见她们,便上楼找她们,可她们都不在房里。”何秋娟心下了然,那两个傻丫头定是去寻古月轩了,还没等到她下令让大家去找,客栈的店小二匆匆的从门口跑了进来。
“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城东大石桥那有两个死人,我看到好像是跟你们一起的姐姐……”没等他说完,何秋娟立即起身飞快的走出了客栈,天山的人纷纷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急匆匆的赶到大石桥,只见桥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两名天山弟子上前去扒拉开围观的人群,何秋娟快速走进人群的中心,只见河边的柳树下躺着两具身着鹅黄短衫的女尸,面露安详,正是那不见的安静和安然,尸体前面站在两个身穿官服的衙役,由于现在安镇情况复杂,死的又是外来人,这些江湖纷争衙门不便插手,即使干预,也是收效甚微,所以那两个衙役一边阻拦围观的人们靠近尸体,一边等人来认领。
何秋娟着人去买了两付棺材,将尸体收敛好,抬回了客栈,一时间整个安镇的人都知道天山派被人寻晦气了。所有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纷纷揣测事件的过程,更有说书人将之前的天山与兰亭恩怨与之联合起来,编成了离奇古怪的故事,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等着何秋娟的反击,可是何秋娟却没有丝毫动作,这让那些等着看大戏的人感到失望。但是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特别是本来就抱着看热闹长见识的目的聚集安镇的那些人,于是市面上出现了调侃其他正派人士不出手帮助天山的消息,在这些消息中,那些正派俨然成了欺软怕硬只顾自己安危罔顾同道性命的伪君子。于是有人登门造访,净说些节哀之类的空话,没有人对此事提出有意义的建议。还有的就咬定是兰亭的人做的,教唆何秋娟去找兰亭的人讨公道,还口口声声说定会出手相助,协力铲除兰亭那个邪魔外道。听到这种话何秋娟只会在心里冷笑,这些正派同道哪一次不是嘴上说得起劲,却没有一次真正行动过,他们甚至连兰亭的具体位置都没查到过,却叫嚣着要灭掉人家,可笑至极!所谓正派,不过是些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无一不是说得冠冕堂皇做起事来却如缩头乌龟,若真要指望这些同道,只怕天山派早就亡了。
何秋娟将这些假模假式的同道应付完后已经夜深了,她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只等着那个凶手动手。何秋娟仔细查看过那些弟子的尸体,无一不是没有明显的伤口,且死状安详。兰亭的人都善用毒,那死状像极了中了兰亭的独门毒药虞美人的状况。兰亭地处南方,那里气候湿润温和,适宜人类定居也适合多种物种生长,兰亭的人便在那里培养出各种花草制作毒药。由于早年与外面的江湖接触极少,兰亭那些见血封喉又不易被人察觉的剧毒也就不为人知。兰亭人同样都是解毒的高手,每一份毒药都有它相对的解药,而这解药便是他们一次次试验得来的。先辈们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构成了兰亭庞大的制毒解毒和种植各种药草的系统,可这些似乎只是兰亭人的兴趣而已,他们并没有将这些毒药带入江湖,搅入那些乱七八糟的血雨腥风,而是窝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南方深林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直至这平静被两个外来人打破。
那是一个英武的青年男人,他左手握着一柄长剑,握剑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节已经发白,右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并没有因为看到陌生环境而哭闹,她懂事的牵着男人的手跟着他一步步向前走着。男人的唇色有些泛白了,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定了,最后他终于在看到前方一个模模糊糊向自己走来的身影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个小女孩被他带了一下也坐到了地上,但她立马翻起身,抓住男人的手想要将他拉起来,可是她力气太小几次被反作用力拉得坐到地上,直到那个模糊的人影来到他们身边。
男人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竹屋里,空气里弥漫着沁人的香味。他四顾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简单的竹墙和竹凳,窗口挂了一副竹筒做成的风铃,正随着微风发出清脆的响声。自己的剑被挂在的床旁的竹墙上,门外传来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他用力站了起来,浑身都发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常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绝对不能对陌生的环境掉以轻心,他稍微活动了一下,便摘下墙上的剑握在手里小心的推开了竹屋的门。
正在门外玩耍的小女孩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去,一脸烂漫笑容的扑向了男人的怀里。“爹爹,你可醒了,沫儿好高兴啊。”看着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男人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他宠溺的抚着女儿的头,以致于忽略了一旁站着的少年,直到沫儿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牵着那男孩的手跑到他面前。那男孩六七岁年纪,生的白净娇柔,在四周碧绿的翠竹衬托下更显得漂亮伶俐,若不是身着一套粗布男装,就真正像个秀气漂亮的小姑娘了。男人为自己刚才的掉以轻心有些后怕,自己竟完全没发现这个孩子,若他是敌人自己和沫儿早就命丧黄泉了。
“爹爹,这是琰哥哥,就是他的爹爹救了爹爹你。”那个被沫儿叫做琰哥哥的孩子抱拳向男子行了个礼,算是打了招呼。接下来沫儿一手拉着爹爹一手拉着她的琰哥哥就地坐了下来开始手舞足蹈的给自己的爹爹讲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原来男子受伤倒地后被琰儿的父亲救下,并带他到这里养伤,他这一睡已近大半个月了,全靠一些稀饭维生。
孩子正说得兴起琰儿的父母回来了,沫儿快乐的跑上前去迎接,拉着那个女主人的手高兴的告诉他们爹爹醒了,二人连忙走过去。“哟,真醒了呀。睡了这么多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我这就做饭去!当家的,你在这陪陪这位兄弟啊。”说着她就进了旁边的另一间屋子。那女人生的白皙,五官精致,再看这家男主人剑眉星目,难怪他们的儿子生的那么漂亮。两个孩子嬉笑着去旁边玩了,那男主人坐在男子对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到吃饭的时候二人把酒言欢俨然成了好兄弟。之后的日子男子跟着夫妻俩去田间劳作,打猎抓鱼,日子过得倒也快活,但他毕竟是江湖中人,被人追杀才流落至此,外面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处理,身体完全康复后他不得不离开。那夫妻俩试着挽留,但他确实有太多的牵绊使他无法留下来,最终在琰儿一家的送别下离开了那个地方。
兰亭的日子依旧平静如水,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那男子竟又回到了这里,他带来了外面的吃食玩具和特产,与那男主人就像久别的亲人把酒言欢,在逗留了两日后,他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原来他上一次中了号称无药可救的剧毒鬼头草,原以为已无力回天,但女儿年纪太小,他必须要好好安排女儿,所以强忍剧毒带来的痛苦逃走,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倒下了,哪知还被救活了,并且将体内的毒素清除的干干净净,加上在兰亭的那段时间跟着夫妻俩下地,发现他们种的大多是药材,还有许多是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的珍贵药材,他隐隐觉得这个看似封闭的小山村不简单。“这些药要用在需要的地方才能体现它们的价值,若是不发扬出去你们辛苦经营有何意义?古兄,何不将这些药和解毒方法带出这个地方,解救更多生命?”他如是说道。可是姓古的男主人却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但他没有放弃,每天都会稍稍提一下救治他人的意义,就这样磨了大半月,男主人终于松口,同意他带外面的人过来治伤,但每次只能来一个人,还得是男人亲自带着,并且确保其他人不会记得进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