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诉你们,报纸上的消息绝对不能信!”她气愤愤地摇着手里的半张报纸。
可儿讥笑她:“这话告诉你自己就行了,别人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不对,你昨天去买的那个头花,就是报纸上登出来的那一款。”
“这说明什么呢?我比较有鉴赏力罢了。”
母女两个斗嘴皮子,总是可儿占上风。
舒宁静不好跟女儿太认真,只能选择退出,讪讪地换鞋出门,上菜场。
她买了豆腐和泥鳅,要做一个“泥鳅钻豆腐”。据她说,这是一道乡土名菜,好像菜名还有点来历,可惜她想不起来了。她已经被宝林气坏了脑子,记性差了很多。
泥鳅滑溜溜的,洗的时候有一条最小的滑进了下水道,把管道堵住了。舒宁静烧了好几锅开水灌进洞口去,直到把泥鳅烫得尸骨无存,才算消除了隐患。
弟弟看着舒宁静烫泥鳅,觉得自己浑身的皮肤都在疼,火烧火燎地疼,钻心剜肺地疼。他赶快逃回自己房间去。
这一个菜烧得很成功,汤开了的时候,泥鳅们每一条都如愿以偿地钻到了豆腐里。可是弟弟拒绝吃这个菜。他想像着泥鳅临死前的可怜样,简直就觉得舒宁静是杀人凶手,没有办法跟她坐在同一个桌上。
可儿也没有吃。可儿不吃的原故,是嫌泥鳅模样太难看,黑乎乎令人生疑。
舒宁静试做过的菜肴还有很多:比如她在奶油磨菇汤里添加炸过的面包丁;往鲫鱼汤里放一勺咖啡伴侣;用绿茶汁和糯米粉,蒸出“绿茶糕”;自制牛奶果冻……总的说出来,大部分试验还是成功的,可以写进“家庭创新菜谱”的。
只是弟弟心里很奇怪,大姨妈对做菜怎么就有这股乐此不疲的劲儿。姨夫都已经爱上别的女人了,再也没有第二个宝林等着享受她的烹调手艺了,她为什么还是停不下来呢?
表姐可儿实在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从她住进来的第一天起,弟弟跟她之间的摩擦就不断在生。
先,家里电脑只有一台,可儿一上网,弟弟就只好在旁边干瞪着眼了。可儿上了网之后轻易不肯下来,屁股跟粘在凳子上一样,弟弟觉得她其实不是爱上网,而是故意地逗他急。弟弟一急,可儿就撒着娇说:“哎呀,你是主人嘛,我是客人嘛,主人要让着客人的哦。”弟弟无话可说了,只能让着她。
但是可儿上的什么网啊!她就是逮着几个同学穷聊天,聊的是一些最八婆的话:昨晚看了什么电视剧,演员谁好看谁不好看,雀巢冰淇淋来了什么新口味,谁胖了几斤谁瘦了几斤,减肥药哪一种最有效……弟弟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可儿跟同学没完没了地聊这些废话,恨得牙根都痒,可是他没有办法赶她走。生气,又不能表示出你在生气,要咧开嘴巴,尽可能地笑,拿出主人的宽宏大量的风度,这真是一件难受的事。
弟弟有一点埋怨舒一眉,觉得做母亲的人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临阵逃脱,把一地鸡毛留给十来岁的孩子收拾。
可儿每天一起床,就穿着一件窄窄的吊带背心和一条只遮了半个屁股的牛仔短裤,在屋子里晃来晃去。背心和短裤都是她自己去莱迪广场买回来的,那个巨大的地下商场里卖的全都是女孩子的时尚用品,可儿每去一次都要足足消磨半天时间。她宣布说,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将来在莱迪广场租下一个铺面,卖各种各样从日本韩国克隆过来的“小东东”。她说起自己的这个打算时,满脸都会放光,眼睛里充盈了向往,好像美好的生活就在前面召唤。
弟弟记得不久之前她描述过自己的另外一个理想:去加拿大的温哥华开餐馆。
女孩子的理想是不是都比较容易改变?
她的妈妈舒宁静终归还是保守,一看见女儿衣不蔽体的样子,就要跟上去,嘀咕:“家里有男孩子呢,你怎么敢穿成这样?”
可儿嘴里嚼着口香糖,身子倒挂在沙上看电视,遥控器抓在手里不停地按,一边满不在乎回答母亲的话:“他算什么男孩子啊?一个小鼻涕虫,个子才齐我的下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