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个问题啊,虽然我也是学医的,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好奇。”
“俗话讲,急诊和儿科狗都不去,你为什么非要往里面钻?”将近下高速的时候,穆楠书才如此问。
穆楠书看到陆成的表情有些惆怅,便又补充道:“我也只是好奇,毕竟如果不是急诊的话,你的排班也不至于这么满。”
急诊科的待遇和工作付出是相对最不对等的,儿科的医疗纠纷比较剧烈,属于是很难招人的两个科室了。
陆成道:“实话就是,在专科懒得熬,专科是相对讲究论资排辈的。”
“不管是我之前在的陇县人民医院,还是现在的州人民医院,都是这样。”
“哪怕你和副高都会同样的手术,主刀都要先写主刀,不到带组,都是枉费。”
“在急诊科,反而有更多的机会。”
穆楠书说:“但专科相对轻松呀,压力也没这么大。”
“是的!~”
陆成又说:“可现在,我们这行业,五十多岁都正值打拼的年纪,我们才三十,都还没起步,怎么敢图轻松呀?”
“在急诊科能够接触的病种更加宽泛,更利于我找到自己适合且感兴趣的方向了。”
陆成的回答,穆楠书倒是没找到太多漏洞:“那你以后怎么打算?一直都打算待在急诊科吗?”
陆成说:“你不是讲,协和医院里,急诊有和专科分离的趋势么?到时候,会建立一个创伤中心。”
“急诊相关的手术,都会在创伤中心里解决,择期病种入专科,互不干扰。”
“这样不挺好的嘛!”
穆楠书笑道:“看来你是心里有了盘算了,的确,建立创伤中心是大势所趋。”
“陆成,其实我也会更建议你往这个方向发展。”
“目前的整体医学发展,已经趋近了瓶颈期。什么叫瓶颈期呢?”
“就是择期病种,不管是肿瘤还是其他,治疗的发展都相对停滞了,很难再有突破。”
“所以,在这个时期,医学的发展重心反而返古了,我们也会越来越重视急诊病种的治疗研发,进一步降低综合死亡率。”
“这是最直接的。”
“目前,几乎所有医院里,死亡率最高的几个地方就是ICU、呼吸、心内、急诊科。”
“不是肿瘤科,也不是专科。”
ICU里都是重症、呼吸和心内科都是老年人,急诊科则是急诊创伤、主动脉夹层等凶险的病种。
专科病种发展停滞的情况下,一个顶级的教学医院想要脱颖而出,发展的重心就必须往急诊病种偏移,这是十年甚至数十年都必须要争的大道。
“我也看到了新闻,现在越来越多的医院都在发展创伤中心,我觉得,在未来的一些年,国内的医疗制度会和国外靠拢。”
“国外的急诊科,就是病人的收治一体化的,并不是国内急诊科的‘高级转诊’模式,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专科技术人员往急诊科靠拢。”
“不过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陆成说到这里,又道:“对了,你看看群里面,刚刚有人发了很多条信息,看看他们在说些什么呗?”
穆楠书拿出了手机,翻开了群里面的消息,仔细阅读。
科研小组讨论群在年关时节是相对比较安静的,无非就是发了一些祝福语。
现在才大年初二,还没开工,如果其他人在聊什么,陆成和穆楠书也应该参与一下子才好。
穆楠书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语气略愕:“陆成,是戴临坊发来的消息,他说他能搞到八百万的经费,问我们要不要拿。”
“啊?你说什么?”陆成惊讶得直接打了右转向灯,从快速车道转向去了慢车道,车速也慢慢降低到了八十。
“戴临坊他说目前可以有八百万的实验经费可以拿,问我们要不要拿这笔经费。”穆楠书重复。
“这个戴临坊,到底怎么回事啊?”穆楠书对戴临坊其实也不算很了解。
她对戴临坊的了解,一是来自陆成的转述,二是来自谢苑安的“八卦”!
“其实我也不了解,不过从上次我们聚餐可以看得出,他是个顶级二代。”
“我目前唯一没搞懂的,就是他为什么来了州人民医院的肿瘤科。”
“他在研究生期间,就祸祸了千万的经费。”陆成的语气有点拘谨。
千万经费?
协和医院里的大教授,大团队,有这个数量级经费配套的人都不多。
戴临坊一个人就烧过这么多钱。
而陆成团队,目前所有的经费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万。
“你问下他,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经费不能乱拿的。”陆成赶紧道。
“等会儿再说吧,你现在在开车,不安全。”
“反正也快下高速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停好车之后再聊……”穆楠书建议。
“好。”陆成点头。
……
陆成和穆楠书二人停好车后,直接走进了新吉大麻辣烫里,穆楠书负责去拿菜了。
陆成放了自己的包后,就出了店子,在广场上拨通了戴临坊的电话。
“戴哥,群里面的事情,您是在开玩笑么?”陆成的声线略锁。
总结起来,其实课题组目前还是缺钱的。
仅动物试验这一块,张西北一个人做一个月的试验,就烧了快三十多万了。
陈松教授、佟源安教授他们练手的耗费还没算进去的。
但陆成知道,这种技法原创的课题,烧几十万几百万经费,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毕竟主要目的是将其推广到大临床中的,如果安全性得不到保障,那宁愿不用,也不能拿病人来冒险。
“陆哥,你身边有其他人吗?”戴临坊问了一嘴。
“我在外面,我老婆在拿食材。”陆成看了一眼穆楠书,穆楠书还在认真地选菜,并且在认真地看菜品好不好。
“陆哥,我之所以在群里面问大家,而不是直接把结果拿出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笔经费,是我这次过年回家,被家里人问到了我最近在干嘛,我给他们说起了我们课题组做的事情后,一个伯伯追问的。”戴临坊的声音大方。
并没有刻意显摆的意思,但这话在陆成听来,也是有点装了。
“追问一下,就是八百万啊?”陆成咂舌。
戴临坊那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突然说:“陆哥,我说我要比其他几个人,包括穆组长在内,都要了解你,你信我吗?”
陆成随意一笑:“戴哥?我信您的话,但我觉得你这话有点夸大了。”
戴临坊道:“陆成你就不适合搞具体的事情,你就只适合开疆扩土,把更具体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
“你别急着反驳我,这些是可以通过时间线推算的,具体的推算我就不给你重复了。”
“我就问你一句,你有多久的时间是在等待?”
戴临坊的话,真的说进了陆成的心坎里,但这些事情,陆成都没给穆楠书说过。
因为在穆楠书等人看来,陆成花费大量的时间能够仔细的思索出来这些技法,就已经是天才绝顶了。
可没想过,陆成其实还有余力,很多时间都是在故意拖着自己的“研发进度”的,如果让陆成自由发挥的话,陆成的产出还会更高。
“戴哥,你是不是高看我了?”陆成问。
戴临坊说:“你状态不对啊!~”
“如果你真的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地去做一个课题,你是现在的状态,我把我j8砍给你。”
戴临坊的表达不够文明,但很接地气。
“戴哥,我还是没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陆成说。
戴临坊叹了一口气:“陆成,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们是交浅言深了。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不是我是用手段进的组,而且这些手段还没那么光彩,或者说我早就遇到了你,与你有一定交情了的话,我可以给你说的话比现在更多。”
“但陆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课题组里的每个人,不管是谁,都是带着脑子的。”
“不是说他们不够聪明,而是每个人的视野不一样。”
“也不是我故作清高,包括你老婆在内,她也没有带队做过什么大课题,没有经历过那种把自己的脑细胞揉碎的痛感。”
“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体会得到你的状态。”
“但我知道,你是游刃有余的,你的状态不对,就证明你目前搞的这些东西,还远远没达到你的极限,不然的话?”
“呵呵…”戴临坊并未直言,但只是表态了。
就你陆成这样子潇洒的姿态,根本就不是真正科研人员所处的高压状态。
陆成没回答,戴临坊则继续道:“陆哥,你也不用把我想得特别好,我就是有所求的,而且所求不小。”
“但是,基于这一层交际点上,我觉得我应该把我看到的东西,给你表达出来。”
“钱是好东西,人也是好东西。”
“我甚至觉得,你之所以把我搞进组,就是你觉得无人可用,不然的话,以你的性格和脾气,是不可能让我进组的。”
陆成带了恼火的情绪:“你又背调我了。”
“这次是我自己去做的,不是靠其他人。”戴临坊说。
“但有一说一,咱们就是说,我们既然有这样的能力,那就要适合地去借用一些资源了。”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如果陆哥你没遇到我,那么你现在的坚持和选择就是对的。”
“但遇到了我,我能帮的,就会帮,而且我知道,我帮忙的过程中,就可以收获很多,很多很多。”
“我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知道的一切。”
“我也知道,陆哥你有机会把我之前挖而没填的坑都有机会填上。”
陆成深吸了一口气:“戴哥,那你可能真高看我了。”
“高看个屁!~”
“我们讲道理嘛,你的操作熟练度不值得多提,全省比你单项操作熟练度更好的人多了去。”
“但就在有限的操作熟练度下,凭什么是陆哥你能够触类旁通地另开一个山头?”
“仅仅只是长得帅啊?”
“不是的,这证明陆哥你对有限资源的利用率达到了一种极限!!!”戴临坊不知道是在吹捧陆成,还是真的在仔细分析。
这一番具体落实的吹捧的话,还吹得陆成颇为有些舒服。
“陆哥,我就问你嘛,如果给你自由的发挥时间和发挥空间,不必去理会课题进度跟不跟得上,你是不是都有机会把人院士的课题都截胡了嘛?”戴临坊言出惊人。
“戴哥,我们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也要有个限度的。”陆成赶紧道。
戴临坊说:“课题之外,院士是大佬,是前辈,我们应该尊师重道。”
“做课题的时候,他就是竞争对手而已,谁做得快,谁做得出来给谁,又不是他立了名字后,归属权全都给他了。”
“国内这样认可,国外的人可不会允许这种特权。”
陆成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道:“戴哥,我知道你人脉很广,但我遭受不起啊,求你了,别害我。”
“关于课题经费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聊了吧,一步一个脚印就好了。”
“我就只有这个命。”
戴临坊这个不安分子,不是陆成可以控制得了的,那陆成也不敢放任戴临坊随便瞎搞。
“陆哥,命不命的,我们可以另外提。”
“人脉和资源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一个扭结点的问题。”
“常规的扭结点就是你做过很多课题,有过很多文章,展现了你的科研能力,所以你可以去申请到课题经费。”
“不常规的扭结点,就是你可以认识负责经费发放的人。”
“陆哥,我也不和你玩虚的,你年后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一趟沙市,我带着你和我那个伯伯一起喝个茶,你们当面聊,我走!~”
“你们聊什么,不聊什么,全看你自己了。”戴临坊道。
陆成道:“谢谢戴哥看得起,不过我觉得我现在没有积累,所以就没有谈判的条件啦。”
“那能聊出个什么劲儿?”
“搞一个军令状和卖身合同回来?那不是我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