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降临时，江明到家了。
打开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安静无声，显然没有人在。对此习以为常的江明默默换好拖鞋，在黑暗中迈出几步后准确无误地按下墙上的开关，客厅天花板上的灯随即亮起――这边和学校所在的区域不同，供电并没有受到影响。
江明像平常一样进了自己的卧室，放下书包，然后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书友群里没人说话，常去的论坛中没发现有趣的帖子，追看的小说也没一个更新的……
江明感到很无聊。
于是坐在凳子上仰面一倒，上半身躺在床上，然后漫不经心地对着空气开口了：
“小书，我们来聊天吧~”
≮聊什么？≯书包中传来了平静的声音。
“聊什么好呢？嗯……”江明有些苦恼地思考着，同时侧过身子，把两只脚也挪到了床上，开始缓慢而有节奏地来回打滚。
对于这种诡异行为，创法之书向来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不过自从权限提升，模拟人格功能开启后，书之意识开始学习像个人类一样思考，渐渐地也会提出一些疑问，于是――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经常重复这样的动作？≯
“这样？来回打滚吗？”江明停了下来，看着书包所在的方向。
≮是。≯
“这个嘛……”江明想了想，然后微微一笑，“你猜~”
≮猜不到。≯
“那就给点提示好了。”微微的笑容更加愉快起来，“事实上呢，我是在模仿某种境况下的某种动物。”
≮……还是猜不到。≯
“这样啊。”江明描淡写地继续着话语，“小书，你……真是没用呢。”
≮……≯半个月来已经被说过无数次同样的话，书之意识表示自己已淡定到不能再淡定了。
“事实上呢，我模仿的是――”
说到这里，江明再次左右翻滚了一遍，像是为了更加形象地表现出接下来的答案。
“砧板上的鱼。”
对此，书之意识沉默了片刻，然后表达出感想：
≮不太像。≯
“是吗？”停止动作的江明再次看向书包，想想便有了理由，“没关系，这叫重意不重形，只看外表的你还是太肤浅了啊。”
≮……≯
“所以说啊，小书……我们来聊天吧~”
前半句还是没什么表情而又无jīng打采的样子，后半句已是jīng力十足的愉快笑容，转换迅速而又自然。
≮不是已经在聊天了吗？≯
“是啊。”
≮那为什么又说一遍？≯
“因为我高兴。”
≮……≯
虽然不是真正的人类，虽然模拟人格形成的时间并不长，但它还是能够判断出一件基本的事：创法之书的使用者，叫做江明的这个人……异于常人。
“呐，小书。”
江明打了个滚来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慢吞吞撑起上半身，打开不远处的书包，取出了藏在夹层里的创法之书，像在面对着某个人类一样深深地凝视着封面，然后轻轻地叙说――
“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太正常？”
≮……不知道。≯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为什么呢？”
≮你打算重复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烦了的时候。”江明愉快地笑了，“果然，和你聊天很有趣呢。”
≮……≯
“事实上呢，今天，我……还以为真的要和某个家伙说再见了。”每断句一次，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几分。
≮说再见？≯
“是啊，字面上的意思。说再见，就是saygoodbye，さよなら，ade……”江明淡淡地说着这个词，然后用各种外语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不喜欢英语吗？≯
“有吗？”
≮你说过的……≯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江明温和一笑，“我只说过‘让汉语成为世界通用语，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学英语了’――显然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呢。”
≮不能这样理解吗？≯
“当然不行了~”江明的笑容更加愉快起来，声音也轻快了几分，“要知道汉语是博大jīng深而又奇妙无穷的，有时只是一个字不同，整句话的意思也就完全不同了――何况这两句话差了这么多。”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汉语吗？≯
“会这样想……”愉快的笑容不变，“果然，你的理解能力的确很有问题呢。”
≮……≯
“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我倾向于使用汉语。这是客观地描述事实而不带感情sè彩，就不会出错了。”
≮倾向于和喜欢，是不同的吗？≯
“当然不同了。”江明一脸认真地继续着解说，“比如我倾向于使用汉语，是因为我生长在使用汉语的国家，所以最习惯这一语言，但不代表我就喜欢――当然也不代表不喜欢。”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根本没人知道是吗？
“再比如……”江明眼神一变，绽放出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最美好的笑容，接着用最深情的声音诉说，“小书，我喜欢你。”
书之意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不出所料的，对方下一刻便恢复了随意而漠然的姿态，只有微微的笑容残留。
“但是呢，我喜欢你，不代表我就会倾向于你。”
≮……≯
“所以说呢，如果有一天彼此选择了敌对立场的话……”温和一笑再现，“我会毫不犹豫地灭了你哦~”
≮……≯
“所以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说出了再见，那就意味着……可以结束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说再见，和结束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啊，你的理解能力真的太有问题了。”江明又一次表示鄙视。
≮……≯书之意识淡定中。
“呐，小书，你知道‘再见’是什么意思吗？”
≮再见，是人们离别时常说的话，通常包含着不舍之情以及对于再次相见的期许……≯
“是这样吗？”
淡淡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收敛了笑意的脸上也是漠然的毫无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然后缓缓说出了属于他的答案。
“但是呢，对我来说，说再见就意味着……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