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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逍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不,准确说,他是被自己脑子里涌进来的另一段记忆,和现实中的冷水,双重刺激给弄醒的。
“嘶——!”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帐顶,鼻尖萦绕着甜腻的暖香。身下是柔软得不像话的绸缎被褥,可浑身却湿透了,冷得他直打哆嗦。
“公子,您、您总算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逍僵硬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绿襦裙、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正端着一个空铜盆,眼睛红红地看着他,脸上又是害怕又是庆幸。
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林逍,字奉之,大唐卫国公李靖的侄孙。其父早亡,母亲是李靖庶妹,家道中落后依附国公府。原主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尤其好色,是长安城有名的“第一废”,人憎狗嫌。
今日,这蠢货被人设计,在酒里下了猛药,哄骗到此处——似乎是某位贵女的闺房?然后……记忆到这里就模糊了,只剩下灼热的欲望和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
林逍心里咯噔一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床内侧。
一个少女紧闭双眼躺在那里,云鬓微乱,衣衫……还算整齐,只是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如玉的肌肤。她容貌极美,即便昏睡中,眉宇间也凝着一股清冷书卷气,只是此刻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也中了招。
崔清月!清河崔氏嫡女,长安城有名的才女,也是……他这原身名义上的未婚妻之一?虽然崔家极力想退婚。
完了!林逍瞬间明白,这是个死局。闯进未婚妻闺房,意图不轨,无论成没成,他这辈子都完了,国公府也保不住他,崔家能生撕了他!
“冷静,冷静……我是林逍,现代985高校历史系讲师,金融爱好者,军迷……我不是这个色胚!”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和湿衣服让他滚烫的脑子稍微清醒。
“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可有人?”林逍压低声音问丫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这丫鬟能给他泼冷水,应该是个明白人。
“回、回公子,刚过酉时。外头…外头好像有动静,像是有人往这边来了!”丫鬟小莲急得快哭了,“是崔家大小姐的贴身嬷嬷发现小姐久去不回,带人来找了!公子,怎么办啊?”
果然!捉奸的来了!
林逍咬咬牙,猛地掀开湿透的锦被。他发现自己外袍已经被脱了,只穿着中衣,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顾不了许多,他一把抓过床边架子上自己的青色锦袍,胡乱套上。
“听着,”他看向床上依然昏睡的崔清月,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快速对丫鬟说,“把你家小姐衣服整理好,被子盖严实。等会儿有人进来,你就说…就说我喝醉了误闯此地,发现是你家小姐,立刻用冷水泼醒自己,并未铸成大错。记住,一定要强调我用冷水自醒!”
小莲愣了:“可…可公子您确实……”
“按我说的做!”林逍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那不是一个纨绔能有的眼神,小莲被震住了,下意识地点头。
林逍又快速扫视房间,看到窗前小几上有一套青瓷茶具。他冲过去,拿起一个空茶杯,狠狠往自己额头上一磕!
“砰!”一声闷响,不算太重,但足够疼,也立刻红了一片。
“公子!”小莲惊呼。
“苦肉计。”林逍咧了咧嘴,疼的。他把茶杯放回原位,做出不小心碰倒的凌乱样子。然后快步走到窗前,窗户是从里面闩着的。他推开一条缝,外面是个精致的小花园,暮色渐沉,假山树木掩映。
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已经从门外廊道传来。
“快,盖好被子!”林逍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的崔清月,少女容颜绝美,此刻却脆弱如瓷。他低声道:“对不住了,姑娘。今日之局,你我皆是被害。他日…若能脱身,再作补偿。”
说罢,他再不犹豫,身手矫健地翻上窗户。这具身体虽然被酒色掏空了些,但年轻底子还在,翻窗动作还算利落。
就在他一条腿跨出窗外时,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小姐!您在里面吗?”一个严厉的老妇人声音响起。
林逍回头,与冲进来的几个人视线对上。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刻板的嬷嬷,后面跟着两个健壮婆子和一个满脸焦急的小丫鬟。几人看到屋内情景,瞬间僵住——床上躺着衣衫不整的小姐,窗前站着湿漉漉、额头红肿、正欲翻窗的纨绔子林逍!
“林逍!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对小姐行此禽兽之事!”嬷嬷目眦欲裂,尖声叫道,“抓住他!”
林逍却对那嬷嬷露出一个混合着狼狈、后怕和些许无赖的笑容,他脸上还滴着水,额头的红痕在暮色光影下颇为醒目。
“嬷嬷误会了!”他语速飞快,声音因为冷水和紧张有些沙哑,“小爷我…本公子喝多了走错路,发现是崔姑娘,吓得我魂飞魄散,赶紧自己泼了冷水醒神!你看我这身上,这额头!我…我可什么都没干!不敢干!告辞!”
说完,他另一条腿迅速迈出窗外,在嬷嬷和婆子们扑上来之前,纵身跳进下面的花丛里。膝盖磕了一下,生疼,但他顾不上,连滚爬爬地钻进假山后面,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朝国公府后门方向狂奔。
“追!别让他跑了!快去禀报老爷夫人!”嬷嬷气急败坏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林逍喘着粗气,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奔跑。冰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夜晚的凉风一吹,透心凉。额头伤口火辣辣地疼,膝盖也疼,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
穿越了?真穿了!还是这么个地狱开局!
“长安第一废?意图玷污崔氏才女?”林逍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这他妈是开局就要被杖毙的节奏啊!”
他得赶紧回国公府,至少那里暂时还算个庇护所。然后…然后怎么办?
原主那稀烂的记忆里,除了吃喝玩乐和一堆狐朋狗友,就没点有用的信息!大唐贞观年间?大概是吧。卫国公李靖是他叔公,但关系似乎很一般,原主就是李府边缘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人设计。
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偏门,正是卫国公府后院的角门。门口一个小厮正靠着打盹。
林逍冲过去,一把推开小厮,撞进门内。
“谁…逍、逍少爷?”小厮认出是他,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他这副落汤鸡加挂彩的狼狈模样。
林逍没理他,径直朝自己那个偏僻的小院跑去。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役,看到他这模样,都纷纷躲闪,眼神古怪,低声议论。
“看,逍少爷又惹祸了?”
“一身湿透,额头还破了,怕是又跟人争风吃醋被打了吧?”
“啧啧,真是丢尽国公府的脸…”
林逍充耳不闻,冲回自己那个还算宽敞但陈设简单的院子。他的贴身小厮林福正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动静惊醒,看到他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掉水里了?”
“闭嘴!打热水,我要沐浴!快!”林逍低吼一声,冲进房内,砰地关上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湿冷的衣服,身体的疼痛,陌生的环境,致命的危机…这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一个现代社会的普通大学讲师,真的成了大唐贞观年间,一个声名狼藉、即将大祸临头的纨绔子弟。
“冷静…林逍,你是历史系讲师,你懂这段历史,你知道李世民,知道贞观之治,知道那些名臣名将…你还懂金融,懂一些基础科学…”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面。
“眼下最迫切的危机,是崔家。崔清月昏迷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崔家一定会借题发挥,彻底弄死我,解除婚约,说不定还要敲诈国公府一笔。国公府…叔公李靖会保我吗?”林逍苦笑,根据记忆,希望渺茫。李靖是名将,爱惜羽毛,对这个不成器的侄孙早就失望透顶,不出面清理门户就算念旧情了。
“那么,只能自救。”林逍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既然老天爷让他来到这个时代,还给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原主是个废物,正好。废物,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色。他慢慢站起身,脱下湿透的锦袍。铜镜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面色因为酒色有些虚浮苍白,但五官底子不错,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原主母亲(据说是个美人)的影子。只是那眼神,以往的浑浊轻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和思索。
从今天起,我是林逍,长安第一纨绔。他对着镜子,低声自语,“但在‘纨绔’这张皮下,我得活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崔家…先过了这关再说。”
门外传来林福小心翼翼的声音:“少爷,热水备好了。”
“抬进来。”林逍深吸一口气,走向屏风后的浴桶。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稍稍驱散了寒意。他躺进水里,闭上眼睛,开始疯狂搜刮原主记忆里关于崔家、关于国公府、关于长安城人际关系的一切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