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沐依裳又问:“宜兰,你要想明白,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宜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沐依裳叹了口气,道:“不要着急做出决定,你需要一点时间慢慢的想清楚。或许,或许你可以和孩子的父亲商议一下这件事,也许就会有更好的办法。”
宜兰却道:“我和他能说什么?本来就只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对我又没有什么责任,我能拿他怎么办?”
沐依裳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你不去问他,你自己一个人能想得明白吗?也许这种时候,只是你自己想得太复杂了而已。”
宜兰抬眸,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和难过,“真的吗?他或许愿意娶我,或许愿意和我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沐依裳摇头,“我不知道,但或许有这种可能,总归……于你而言,是个解决办法,难道不是吗?”
宜兰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但愿是这样。”
黄昏时,宜兰干脆没有来送饭菜。
沐依裳当即便觉得此事不妙,急忙去找宜兰,却发现宜兰正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
看样子,那个办法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沐依裳坐在宜兰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别哭了,总有解决办法的,别担心。”
宜兰听到这番安慰,哭的更大声了。
沐依裳安慰了她许久许久,直到也已经彻底深了,顾流觞找过来。
“大半夜,你待在这里做什么?”顾流觞冷冰冰的问道。
沐依裳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安静下来的不仅仅是顾流觞,还有宜兰。
到底是魔尊陛下,宜兰也不敢在他面前委屈哭泣。
沐依裳瞧着宜兰那副绷不住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更觉得难受,于是对着顾流觞挥了挥手,让他先出去。
少年眸子一沉,狠狠的剜了沐依裳一眼,气得拂袖而去。
沐依裳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又想起还有一个难受极了的宜兰,便没有叫他。
也不知这小子又要生气到什么地步。
宜兰见顾流觞走了,终于彻底绷不住,比方才更大声的哭了起来。
沐依裳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她是一直等到宜兰哭累了,睡着了,这才离开的。
原以为顾流觞负气之下应该已经回去了,却没想到那少年仍然坐在屋里子。
不知道是不是远远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人老早就摆出一副冷脸的样子。
明明面前还放了一本刚翻阅过的一本古籍,显然是刚放下不久,那本书的一页还因为主人的着急,而折了一页。
沐依裳缓缓走近他,看着少年那张沉沉的脸,更觉得可爱有趣。
她绕到顾流觞身后去,从背后抱住那人,下巴靠在他肩头上,双臂环着少年细长的脖颈。
少年轻哼一声,冷言冷语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留宿了呢。”
沐依裳笑了笑,轻轻的蹭了蹭少年的脖颈,道:“怎么会呢,阿觞还在等我,我怎么会忍心让你……独守空房?”
她刻意的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让少年那张冰山面孔之下有了些许松动,耳根子也渐渐的红了几分。
沐依裳不由觉得有趣,又笑了笑,道:“生我的气了吗?宜兰她心情不好,遇上了很不好的事情,我安慰一下她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流觞轻哼,“你倒是对谁都这样关心,她不过就是个侍女罢了,魔宫里的侍女成百上千,难不成,你要一个一个关心吗?”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宜兰每日都照料我,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别的什么,于我而言都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这话又怎么惹到了顾流觞,那人眼睛微微眯了眯,反手便捞起沐依裳的腰,将人抱在自己怀里。
少年愤愤地打量着她,道:“你倒是说说看,她对你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话怎么听都是一股子醋味儿,沐依裳还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
沐依裳靠在少年心口,道:“她是个姑娘,你也要吃醋,也不嫌酸得慌?”
顾流觞冷哼一声,辩驳道:“我没有吃醋!”
沐依裳倒是没有跟他继续争辩这个无需争辩的问题,只是说:“宜兰她有孕了,很苦恼,无论是看在朝夕相处的情分上,还是看在我也曾经面临同样的困境,我都不能对她坐视不理,难道不是吗?”
顾流觞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讲话。
沐依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抬起眸子来看他。
只见少年的眸子十分阴沉,隐约有要发作的迹象。
沐依裳连忙凑上来亲亲那人的唇角,担忧地哄着他,“别生气,我又说错了什么,你慢慢同我说,先不要动怒。”
顾流觞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道:“那个孩子,你果然还在耿耿于怀,对不对?”
他说的,是他们之间曾经短暂拥有过的那个孩子。
沐依裳从未觉得这件事是他的错,也不觉得是任何人的错,只不过是她和那个孩子没有这段母子缘分罢了。
“阿觞,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要保全我自己的性命,便不得不牺牲那个孩子。就算我用自己的命来换,那孩子也未必能留的下,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她劝解着顾流觞。
可顾流觞似乎很在意,他将脸撇开了,语气沉重,“你心里想要一个孩子是不是?”
沐依裳不知道为何顾流觞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莫名的问题。
可在被问到的时候,沐依裳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自己不想要。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沐依裳不可否认,她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和阿觞有一个孩子,是不是就能让他不这么疯。
也许血脉能联系着他,让他保持本心。
可这样的念头,沐依裳也只是偶尔想一想,从来没有真的因为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一个孩子,而觉得失望。
顾流觞大约是从沐依裳的神情上看出了她的答案,于是轻哼一声,道:“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没用,是不是?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是现在这样,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的样子,你就能如愿以偿。”
沐依裳见他情绪如此失控,眼见便要出事,于是赶紧按住他的双肩,对上他的眸子。
“阿觞,冷静些。”
可少年仍旧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沐依裳恍然想到了什么,她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阿觞,你告诉我,是不是采薇……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话?”
今日午后,顾流觞正在殿中处理事务,采薇便来求见。
诚然,顾流觞是不想见她的,哪怕自己面子上执拗着要和沐依裳作对,可内里实际上听话的很。
他命人去将采薇赶走,却被带回了一句话。
那侍从道:“采薇姑娘说,她有很重要的话要跟陛下说,事关沐依裳,只要陛下肯见她一面,她保证不会让陛下后悔这个决定。”
顾流觞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这样的话。
可是,那人提到了他最在意的人,沐依裳。
顾流觞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见了采薇。
采薇已经一连数月没能和顾流觞得见一面,亦或是她也远远的瞧见过顾流觞,可顾流觞并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今日好不容易才能见到顾流觞,采薇不免心里有些紧张。
顾流觞倒是对她没什么耐心,语气也冷得很,“你有什么事,说完了,赶紧出去。”
采薇对他这样的态度似乎有些难过,大概是顾流觞的那张脸实在是和沉星上神太过相似,以至于就算采薇从心里想要把两个人分开,还是偶尔会因为这张脸想到沉星上神。
见顾流觞没什么耐心,采薇便直截了当地说:“我今日来,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顾流觞显然没有提起任何的兴趣,只是漠视的看着她。
采薇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在顾虑什么,因为沐依裳,你现在怀疑我。可是,阿觞,你不要忘记,你前世是我的主子,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所以,只要是对你有帮助的事情,我都会去寻找,去做。”
顾流觞听她说这些表忠心的话,听得有些不耐烦,猛然将手里的奏书往案台上狠狠一拍,“你到底想说什么?”
采薇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
她道:“这个,是我找到的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能让仙魔诞下后嗣的方法。我知道,先前你和沐依裳的那个孩子,你们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个或许能帮到你们。”
这番话倒是吸引了顾流觞的注意力,他此时才真的将视线落在采薇身上。
采薇见状,似乎松了口气,对顾流觞的反应也很满意。
她连忙将手上的卷轴双手奉上。
顾流觞将那卷轴打开,仔仔细细的阅读了卷轴上的内容。
的确如采薇所说的那样,只不过,这不是个万全的办法,对有孕的母体会产生很严重的影响,也只能勉强的保住母子的性命罢了。
顾流觞看后,眉头仍旧紧紧的锁着。
采薇小声的问道:“阿觞,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不高兴吗?”
顾流觞将手里的卷轴扔了出去,道:“你觉得我会让师尊冒这样的风险?”
采薇连忙道:“不,我没有这么想,只是……只是这是如今我能找到的唯一能保全母子性命的办法,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倘若不用这种办法,只怕是会死人的。”
顾流觞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曾经听白青竹说起过。
正如采薇所说的那样,这或许真的是唯一的办法,只不过……他还是没办法满意。
如果没有万全的办法,如果没有不让师尊痛苦的办法,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孩子。
是以,顾流觞和采薇的这段对话,最后也不过是草草了事。
诚然,顾流觞也没有过多的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非今晚沐依裳说了这样的话,顾流觞是万万不会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的。
此刻他之所以会生气,和采薇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听了顾流觞说的这些,沐依裳更是纳闷儿,采薇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她连今日宜兰的遭遇也早就有所筹谋?
可沐依裳不觉得宜兰会是采薇的人,而今日宜兰的无力和绝望,也不是演出来的。
沐依裳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此事颇有蹊跷,你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
可少年却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身,道:“师尊,别要孩子了,有我还不够吗?我们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我求你了,别这么对我。”
俨然,顾流觞的情绪再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沐依裳能感觉到他似乎很害怕。
沐依裳轻轻的抚着少年飘逸的长发,道:“够的,够的,阿觞,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不知足,如今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有孩子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顾流觞却似乎已经崩溃了,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沐依裳张了张嘴,轻声的叹了口气。
这难道也是采薇的目的吗?
她到底想做什么?
沐依裳还以为经过之前的事情,她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应该是已经偃旗息鼓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还存了别样的心思。
只是宜兰的事,到底是不是在采薇的计划之中?
沐依裳心里,也始终存了这样一个疑惑。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采薇却好像再没有了任何作为。
仿佛这件事只是一个巧合。
只是沐依裳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但苦于没有证据,沐依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宜兰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大概是她自己本就是个孤儿的缘故,所以心里对孩子总归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的。
自从她下定了决心之后,又好似不像之前那样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