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卫枕燕说了会儿话,薛柠便又回到了花厅。
江氏也正好出来,母女两个一道携手往外走。
宋嬷嬷并几个丫头早已在马车边候着了,宝蝉与春祺几人也在。
到了马车旁,江氏停下了脚,一脸愁容。
薛柠看出江氏有话要说,扯了扯她的袖子,“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江氏牵起唇角,无奈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
薛柠歪了歪头,“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娘这么为难?”
江氏默默叹了口气,将一小包碎银子从袖中拿出来,“这是那日我答应还东平伯的银子,今儿难得出来一趟,本想说顺道往东平伯府走一趟,却又觉得不妥,还是柠柠替我将钱拿去还了的好。”
薛柠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是这件。
本来就是她欠的钱,但没想到江氏竟这样放在心头。
这十两银子又不多,她自己也可以还,只是那东平伯长得英俊挺拔,人到中年还颇为俊美,性格好,又持身端正,是个夫婿的好人选。
薛柠心思瞬间活泛起来了。
她也不是非要让江氏再嫁。
只想让她知道,这世间除了苏侯,多的是好男子,多出来走走看看总没错的。
“哎呀,我好像答应了要去兵部衙门接阿澈,这会儿过去,已是来不及了,若再去一趟东平伯府只怕时间更紧,还是劳烦娘亲替我将这钱还给东平伯罢,娘,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提起裙摆便上了马车,“宝蝉,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然赶不上接阿澈下衙了。”
镇国侯府的马车如离弦之箭,走得很快。
江氏愣了愣,好半天才回神。
天气不大好,乌云挂在天边,看起来要下雨了。
宋嬷嬷撑伞走上前来,笑眯眯道,“也不是大事儿,若不然,让老奴替夫人走一趟?”
江氏无奈,“关乎柠柠的名声,还是我们一道去罢。”
到了东平伯府,江氏让人去给周老夫人递信。
谢晋多年未娶,伯府没有女主子,只有个周老夫人掌管着后宅。
门房往府上递了话,没多久,谢晋亲自迎了出来。
既然他来了,江氏也便没了进府的缘由,索性在后门便将银子给了他。
谢晋抬眸,看向妇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顶。
回了宣义侯府后,江氏气色差了很多。
虽然精心画了妆容,却仍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之色。
“江夫人,要不要进府坐坐?”
江氏摇摇头,笑道,“我这身份,不合适。”
谢晋接过银子,“我母亲也挺想你的,进去看看她?”
说起周老夫人,江氏顿了顿,心情复杂,心底虽满是酸涩,面上却仍旧挂着个得体的微笑,“还是不了,伯爷替我向老夫人问声好。”
见江氏要走,谢晋幽幽道,“我听说,苏翊礼最近春风得意,常带人去各家铺子大张旗鼓买布料买首饰,那人入府多少年了,他对她,倒是越来越来好了,你呢,他对你这个正室夫人如何?”
此处由别人说出来也就罢了,但由面前之人说出口,总有一种讽刺意味儿在其中。
江氏喉咙微哽,心脏好似浸满了酸水,但又无可奈何一笑。
“其实也不久,满打满算才七年。”
谢晋轻嗤,“七年还不久?”
江氏微微一笑,一副认命的模样,“旁的人家,三妻四妾也是有的,这么多年,他才一个,已经给足了我体面,再说,当年纳聂氏入府,他与我谈好了条件,只要人,不要孩子,这些年,他说到做到,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晋嘴角微抿,讽刺道,“当初他要娶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氏目光恍惚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已想不起苏翊礼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了。
甚至,她连他现在长什么样都有些模糊。
十天半月才能见一次,每次见面都会因为聂氏吵架。
他对她再也没有好脸色,而她,面对的总是他的满脸怒容与不耐。
他们夫妻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更别提,亲亲热热地说几句窝心话。
但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内帷之事,也不好同外男言说。
江氏心头发涩,转眸看向男人腰间那只洗得发白的荷包,心头微微一震。
她轻轻抬起头,望进男人讳莫如深的眼睛里。
谢晋避开她审视的视线,轻咳一声,“你——”
话一开口,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毕竟他们关系尴尬,若非苏翊礼从中横插一手,当年差一点儿便成了夫妻。
当然,要怪也只怪他自己。
非要在寒冬腊月去南方做生意,又不小心落了山崖,休养几个月身子才好全。
等他回东京时,江氏已经坐上了嫁去宣义侯府的花轿。
他意志消沉了一年多,才离开东京。
后来又往塞外去了几年才回来。
如今重新在东京扎根儿,他清楚,自己始终会与江氏碰面。
所以那日在镇国寺,他才故意玩了个小心机。
区区十两银子而已,不过是他指尖一点儿流沙,可却是他能见江氏的一个契机。
他知道,自己已再无机会,只是想……多看她一眼而已。
“锦娘,别委屈自己。”
谢晋缓缓开口。
平平淡淡几个字,却能让人感觉出浓浓的不甘。
还有那种压抑的痛苦。
江氏睫羽轻颤,心脏发紧,密密麻麻的,说不出的疼。
她看着眼前早已褪去少年模样的男人,咽下满腹委屈,淡笑一声,“多谢谢伯爷关心,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只是转身提步时,双脚发软,身子差点儿倒下。
谢晋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江氏却避开了他的触碰,在宋嬷嬷的搀扶下飞快上了马车。
谢晋望着那马车远去,眼底一阵自嘲。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为苏翊礼生儿育女,过得还算不错。
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多看她一眼。
他气的不是别的,是苏翊礼当初明明说好了要对江锦娘一生一世好,却又在婚后数年纳了一房妾侍,纳了妾也就罢了,又放任那妾侍压她一头,整日在外耀武扬威,嚣张跋扈。
姜家的嫡女,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若当真不爱了,还不如早些放手。
谢晋眸色深了几分,大手在袖中默然攥紧。
有的是人喜欢江锦娘。
他不珍惜,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