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馆长,以后要是想找你请教上哪找你去?”
魏峥接过徒弟递来的布巾,慢慢擦着手。
“请教谈不上,以后要是想找我喝杯粗茶,聊聊天,倒是可以。”
他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个小本子,撕下一页,用随身带的圆珠笔写了几行字,递给我。
写着一个南方省份的县镇名字,下面跟着一个具体的村名。
“我就回乡下老家了,老房子还在,拾掇一下还能住。那边清净,空气也好,养养身子,种点菜。”他解释道,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对未来田园生活的向往,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到时你要是顺路,可以到乡下找我。不过,山高路远,不方便也不用特意来。”
我接过那张纸片,“记下了。说不定哪天,真去叨扰您。”
魏峥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客套话。
他的几个徒弟已经把最后几件零碎物品搬上了车,站在货车旁,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又看看我。
魏峥走过去,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低声嘱咐了几句,无非是好好工作、踏实做人一类的话。
几个年轻人眼圈又有些红,重重地点头。
没有更多拖泥带水的告别。
魏峥拉开那辆旧货车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关上门前,他又朝训练馆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最多两秒,然后便收了回来,对驾驶座的徒弟点了点头。
货车缓缓驶离了街边,不一会儿就转过街角,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直到货车的影子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
请教切磋,自然只是个由头。
我清楚自己力量的来源,魏峥的路数对我而言,借鉴意义或许有,但并非必须。
真正让我记下这个地址的,是另一层考量。
振威武馆的这些人,魏峥一手带出来的这几个徒弟,底子干净,心性经过这阵子的风波也能看出些端倪,不算油滑,甚至有些耿直。
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还保留着一点老派武人那种简单的义气和服从性。
魏峥这一走,树倒猢狲散,他们谋生或许就成了问题。
而我这边,随着公司业务的扩张,特别是新产品背后牵扯越来越深,可靠的人手永远是紧缺的。
明面上的安保,暗地里的防范,都需要既有些本事,又足够放心的人。
尤其是双阳村那边。实验室的建设和后续运作,牵涉到核心秘密,绝不能出纰漏。
那个地方本就鱼龙混杂,上次让那几个倭国人吃了大亏,以他们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还有赵伟那条地头蛇,那种人,最是记仇,也最会见风使舵。
一旦让他嗅到什么机会,或者觉得有机可乘,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反扑,甚至可能和倭国人勾连到一起。
未来的麻烦,不会少。未雨绸缪,总是必要的。
回归工作后的几天,各种事务千头万绪。
这天下午,我刚看完双阳村实验室最新的评估报告。
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老妈”两个字。
我接起电话。
“喂,妈。”
“小豪啊,还在忙呢?”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关切,随即话锋便转入了主题。
“这不眼看着又快到年底了嘛,妈就想问问,你今年过年,啥时候能回家呀?”
“妈,现在离过年还早呢,具体时间还没定,公司这边年底事多,得看安排。”
“哦哦,工作要紧,工作要紧。”母亲试探的问,“那……今年回来,是一个人,还是带女朋友一起呀?”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我也得跟小雨商量一下才能决定,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好好,商量,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妈就是问问,问问。早点定下来也好,家里什么都方便准备。”
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的老生常谈,电话才挂断。
放下手机,我靠进椅背,一阵熟悉的头大感袭来。
回家过年,这本该是温暖的期盼,现在却成了需要精密计算的难题。
催婚是肯定逃不掉的,亲戚朋友轮番上阵的“关心”,光是想想就让人疲于应付。
更麻烦的是林小雨。她的孕相渐渐明显,腰身有了弧度,偶尔的孕吐和嗜睡也瞒不过亲近的人。
带她回去,以老妈那洞察秋毫的眼力,恐怕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看出端倪。
不是不想让家里知道,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方式,去解释这复杂的一切,尤其是,关于苏妍的存在。
我原本的计划是,趁着春节假期,带着小雨和苏妍一起自驾出游,找个南方温暖清净的海边或小镇。
算是三个人第一次正式的、较长时间的相处。
也巧妙地避开老家的催婚风暴和可能引发的家庭地震。
这个想法,小雨是默许的,她近来性子柔顺了许多,似乎也在努力适应我们之间这种异于常人的牵绊。
但这个计划有个最大的变数,苏妍。
我还没去过苏妍的老家。对她的家庭,我知道的碎片很少: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似乎不大好,有个弟弟,关系听起来有些微妙。
春节,对很多人是团圆,对她而言,或许掺杂着更复杂的情绪。
如果她想回去,我必须陪她。
这不仅是因为责任,更是一种必须要表明的态度。
林小雨娘家那边,我算是硬着头皮闯过去了。
苏妍这里,我不能让她有丝毫被忽略的感受。陪她回家,意义重大。
这其中的平衡,像走在极细的钢丝上。
要顾及小雨的情绪,要给予苏妍足够的陪伴。
思路不自觉又转回了工作,双阳村实验室的基建即将全面启动。
先处理好眼前必须推进的事吧。至于过年的事,我拿起手机,点开了和苏妍的对话框。
“还是等过年再说吧!”我把手机收了回来。
这时林悦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打断我的思绪。
“陈总,有没有时间?”
“有什么事?”我对她这种不敲门就进来的行为有点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