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空气停滞,光亮都被那粘稠的魔气浸染了。
“大人听清了没有?”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那魔头又笑了一声,站在那里,周身魔雾翻涌,不依不饶地向前又逼近了几分。
魔气随着他的动作翻卷,掠过她的云纹腰带。
那双眸紧紧盯着她的唇,目光若有实质,里面含着的情绪,赤裸,滚烫又僭越。
“所以,大人,”他喉结滚动,吐出更低的音节,“可以给我吗?”
这样冒犯和悖逆的话,就那么,轰然炸响在天道大人的耳边。
生平第一次,她常年无波无澜的面容上,掠过了一丝怔愣的裂痕,很快,那裂缝被愠怒覆盖。
她苍白的脸颊上,罕见地浮现了一层红晕,只觉得一股气血冲上来。
“你……”她的声音响起,不复往日的淡漠,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
“你,大逆不道!”
五个字,冰冷地砸落下来,整个大殿的金光隐隐闪烁,仿佛天地都察觉到了她的怒意。
她把他当成孩子来养。
到底是何时,他竟然存了这样肮脏的恶念。
能说出这样不堪入耳,下流至极的话。
她抽回被他攥住的手,抬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在死寂的大殿内回荡。
魔头的脸侧向了一边,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被扇的侧脸,低低地勾唇笑出了声。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抬起眸,眼底翻滚的墨色却是更加浓郁,含笑呢喃着:“大人,好疼啊……”
不知悔改。
变本加厉。
收回自己扇他巴掌的那只手,那额间金纹的天道大人,低头看向眼前魔头的样子,不停地摇着头。
她不解。
她失望。
她更不愿意相信。
她怎么会养成这样的东西来?
他疯了吗?
她看着他殷红唇角勾起的笑容,那早已不是一个孩子的笑。
那是一个男人,对她觊觎已久,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偏执笑意。
他喊她“大人”,再不似当年那般纯粹清澈,那声音带着莫名缠绵的情/欲。
高座之上。
她闭上了那双金眸,深吸了两口气,再次睁眼看向眼前的人。
字字清晰地冷斥道:“烬渊,你清醒了没有?”
“清醒了就给我滚,九重天不欢迎你。”
“滚!”
最后一个字,带着天地法则的嗡鸣声落下,殿门“嘭”的一声巨响被震开。
那魔头却像是没有听到那个“滚”字,不仅没有畏惧退缩,身上的魔气反而更重。
他望着她的脸,笑容邪肆疯魔,附耳低语道:“原来大人,也会生气啊。”
“我还以为,大人无喜无悲,什么事,都不会动怒呢。”
“大人莫怒,我走便是了,今日过来,也只是单纯想为大人贺个新年。”
“大人,保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也不等那额间金纹的人再次开口,原地,一股浓重的魔气散开。
他离开了。
是真的离开。
可是,殿内并没有恢复彻底的安宁。
两句残留的,用魔气凝聚而成的话语,带着那人邪气的缓慢语调,一先一后,慢悠悠地在殿内回荡。
“我的大逆不道,还在后面。来日若有机会,定让大人好好瞧瞧。”
第一句话还算正常,第二句的尾音却已然转了调,变得缠绵沙哑,如同羽毛搔刮般轻轻落在人的耳畔。
“还有……”
“大人生起气来的模样,真好看啊。”
那声音在此处刻意拖长,带着恶劣的停顿和深意,在偌大的殿宇间久久未绝。
“就是不知道,日后在榻上时,大人能不能有这般动人的情绪?会不会哭?”
最后一丝魔气的余韵,随着这轻佻至极的问句一同散去。
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刚苏醒的小六,摸着头顶的大包,僵直地站在原地。
它两只耳朵竖得笔直,最后几句话就像是天雷,一遍遍地在它空白的脑子里炸响回荡。
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
小魔头……
不对,是大魔头,他疯了吗?!
他怎么敢……怎么敢对大人存有那样赤裸裸的图谋不轨之念。
怎么敢说出如此亵渎大人的话?
他们可是把他当成孩子养大的啊。
小六看向高座之上的大人,她久久未动。
她素来情绪就不多,此刻一只手按了按眉骨,额间的金纹黯淡了下来,静静地闭上了眸。
小六能够明显感受到周围冷冽压抑的气氛。
“大人,”小兽担心地唤了一声,犹豫地开口,“您没事吧?”
高座上的人摇了摇头,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冷冷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威压,“小六,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一字。”
“是,大人。”小六连忙应下。
就算让它传,它也没脸传,这也太丢人了,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养得如此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
座上的人缓缓起身,白衣拂过冰凉的扶手,步下高阶,她的步履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只是在走过方才烬渊站过的地方时,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那里,魔气早已散尽,地上却静静地躺着一物。
并不是什么魔界邪物,而是一枝人间常见的红梅,梅枝上的花开得正艳,瓣上还带着未曾化去的晶莹雪珠。
梅枝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写着一行字:
“知晓大人喜爱凡间的梅花,贺岁之礼,望大人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