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尚未散尽,气浪裹挟着火星仍在肆虐。吕光弟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料到,都已动用猛火油弹、布下天罗地网,竟还会生出事端。“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阴鸷的目光扫向炮车方向,声线因震怒而微微发颤。身旁的羊震本就魂不附体,被这突如其来的震爆声吓得混身一僵,随即双腿一软,竟直挺挺瘫坐在滚烫的瓦砾上,冷汗混着尘土浸湿了衣袍,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那可是幕府直属四海卫。麾下专门的火器兵/挺击队,还有从国朝重器神机军中,违规借调的半队炮组!即便只是配属大江水军的七八门小炮,就这般被凭空炸上天,背后牵扯的干系也大了天!四海卫直属幕府,神机军更是皇家亲军,这两支人马的动静绝非小事,一旦追查下来,别说自家,就算是背后的大人物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是谁?到底是谁在暗中动手脚?难道是杨小郎的余党?还是另有第三方势力搅局?
吕光弟脑海中念头刚转,权衡揣测尚未有定论,混乱的哀嚎声里,异变再生——那些被爆炸波及却侥幸幸存的挺击队兵卒,此刻还浑身灰头土脸、神志浑噩,尚未从震爆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便突然爆发出成片的哀呼与惨叫。他们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割草般,毫无反抗之力地接二连三栽倒,重重砸在迷蒙的尘埃与滚滚溅落的火星之间,被斩断的尸身、肢体,横七竖八铺陈一地,鲜血迅速从下方蔓延开来,与地面的尘土混合成暗红的泥泞,看得人心头发紧。
“不好!”吕光弟魂飞天外的心念刚转回来,脸色骤变,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再度厉声大喝:“小贵人还在后方的楼台上,登高观望形势、指挥局面,千万不能有事!”他话音里带着难掩的焦灼,先前的阴鸷与镇定荡然无存,抬手便要对身后阴影处的亲信发号施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挺击队惨死与溃烂的方向,心底的惊惧又深了几分——连四海卫的火器兵和神机军炮组都挡不住的存在,若真冲向后方楼台,撞上那位贵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随着他的怒喝声,身边仅存的部下,也再度聚集起来;丢下尤自震撼失神的监院指挥使羊震等人;一股脑的横穿过,浓烟与烈焰笼罩的街道建筑,对着远处江边飞奔而走。
与此同时的烟尘与火光之中,一道挺拔身影骤然冲破火海——正是江畋!他再度从坍塌的建筑残垣中穿出,赴宴的修身锦衣和披风,已被火星燎得处处焦黑,肩头、袖口更是沾着跳跃的焰头,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明明灭灭,却不见半分影响,仿佛身上燃烧的不是烈火,而是无关紧要的尘埃。他浑然不觉般踏火而行,靴底碾过燃烧的木片发出“滋滋”的灼响,滚烫的灰烬在脚边翻飞,却丝毫不影响他疾如奔雷的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前方,那些惊骇逃散的伏兵。
那些挺击兵本就被炮车震爆与同伴惨死的景象吓破了胆,此刻见江畋如地狱煞神般从火海中冲出,身上带火却眼神冰冷,顿时魂飞魄散,哭嚎着四散奔逃,有人慌不择路撞在燃烧的廊柱上,瞬间被烈焰吞噬,发出凄厉的哀嚎;有人互相推搡着跌进火坑,在翻滚中被烧得面目全非。
江畋却如鬼魅般穿梭在火海与逃兵之间,右手长刀早已出鞘,刀光劈开灼热的空气,带着烈焰的余温横扫而过——“噗嗤”一声,一名挺击兵的头颅应声落地,鲜血喷溅在燃烧的木梁上,滋啦作响化作白烟;他顺势抬脚一踹,将另一名试图转身反抗的挺击兵踹进火墙,对方在烈焰中挣扎的身影尚未消失,江畋已掠过火海,追向更远处的逃散溃兵。
哪怕残留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袍,将名贵锦缎料烧得噼啪作响,偶尔还有火星在他发间跳跃,他却依旧面无表情,唯有眼底寒芒愈盛。沿途的燃烧木柱轰然坍塌,挡在他身前,江畋竟直接挥刀劈开燃烧的木梁,偶然拳掌伸缩着,凭空砸开、击穿一面面挡墙、横扫一堆堆障碍。任凭木屑与火星四散飞溅,却毫发无阻地穿过,继续追逐那些妄图逃出生天的伏兵。
江畋周身烈焰未熄,宛如乘着火焰与烈风而来的杀神,于浓烟重重中如入无人之境,将这片蔓延扩散的火海彻底化作自己的猎场。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刀兵入肉的噗嗤声交织回荡,让这场厮杀愈发惨烈决绝。他全然不顾衣袍被烧得焦黑破碎,只循着人声最密集的方向疾追猛杀,刀锋所过之处,灼热的空气被硬生生劈开,那些试图呼和叫嚣、重新聚集迎战反击的敌兵,刚结成松散的阵型,便被他一刀横扫撕裂,残肢与血珠混着火星四散飞溅。一阵又一阵敌兵在他刀下溃灭,视野面板中凝滞许久的“掌握度”,也随着这酣畅淋漓的厮杀,再度缓缓跳动增长。
未等他看清前方景象,一阵参差不齐的火铳声便骤然炸响,密集的铅子如骤雨般破空而至,再度呼啸着贯穿他的身影。诡异的是,江畋非但没有半分痛楚,反而不怒反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随手丢下脚边两具已被铅子打成烂肉的敌兵尸体。下一刻,他猛地蹬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跃起,带着熊熊燃烧的衣袍,如颗极速坠落的炮弹,轰然砸进刚刚放射完火铳、还弥漫着呛人硝烟的铳兵阵列中。
“轰隆”一声闷响,地砖碎裂飞溅,排成数列、身着帛甲、头戴宽帽的铳兵们,竟如纸片般被掀飞、撞散,残肢与兵器混着硝烟四散,惨叫声瞬间刺破火海的轰鸣。而在这些东倒西歪、死伤惨重的铳兵背后,一处门户敞开的精致庭院赫然显现;庭院深处,一座突兀高耸的假山亭台上,方才还炽亮的灯火骤然熄灭,一道仓促离去的身影在夜色中摇曳,拖出长长的灰暗轮廓,显然是见势不妙急于脱身。
江畋刚在铳兵阵列中砸出一片空白,侧后方便有两名将校鼓起余勇,挺着火铳枪刺直捅而来。他不闪不避,探手如铁钳般精准抓住一支直捅而来的铳刺,手腕猛地发力,竟将那名将校连人带铳如挥扇般横扫出去!“嘭嘭”连声闷响,正当前赴后继往前突刺强攻的铳兵,或挣扎举铳欲射的将校,被接连砸倒,骨裂声与惨叫混作一团,兵器与残肢散落满地。
江畋毫不停歇,顺势将这些被抓住的敌兵,高高挥举,臂膀发力,当作武器般接连掷出!惊呼挺动的人体,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参差不齐的砸向庭院深处的假山亭台方向,“哐当”“轰隆”声接连响起,要么撞在亭台梁柱上碎裂开来,要么擦着那些仓促离去的身影头顶飞过,惊得对方身形越发踉跄,逃遁的速度愈发急促;同时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来,自高处纵身跃下;躲闪过不断投掷人体的同时,也挥舞着兵器一头撞上江畋,以不顾一切之势,誓要阻拦他的进击。
刹那间,这些拦截者的攻势已至极致——迎头劈出的掌风凌厉如刀,竟“咔嚓”一声震裂地面土石,碎屑飞溅;挥舞而下的刀光飞转如轮,寒光过处,径直斩断旁侧粗大的花树横杈,断枝轰然坠落;更有拳头从阴影中骤然擂出,宛如巨鼓振击,残影密集如织,不仅击碎、撕裂了迎面挥砸而来的人体残骸,更凭空溅射开一阵小范围的血雨腥风。腥气混着烟火味扑面而来,刀风掌劲交织成密不透风的杀网,反兜直逼江畋周身要害;但都错位纷纷了合击在空处。
然江畋神色未变,应对从容得令人发指。下一刻,他身影微动,指如铁钳般精准擒拿住劈来的凌厉掌风,稍一发力便听得“咔嚓”脆响,那只势如破竹的手掌当场被折断;同时抬臂横扫,拳风撞向轮转如轮的刀光,“嘭”的一声巨响,刀光凌空击碎、崩散成漫天碎屑;至于那振裂空气、撕碎人体的血色拳影,更被他以巧妙身法屡屡牵扯落空,最终收势不住,连人带劲轰砸在后续追赶而来的铳兵之间——“噗通”“惨叫”声迭起,数名铳兵被撞得骨裂筋折,狼狈倒地。
转瞬之间,数道悍猛攻势便土崩瓦解,只剩最后一名身形修长的护卫,见状眼神一狠,竭力运转柔韧异常的肢体,如树藤般死死缠住江畋四肢。江畋眉头微蹙,周身劲气骤然爆发,那护卫竟如被漩涡之力吸附般,在数个回合的徒劳挣扎后,被硬生生按向假山山体——“轰隆”一声闷响,山石崩裂,他整个人如挂画般被深深打入山体之中,化作血肉模糊的一团嵌画,再无声息。
他们如此舍生忘死的阻挡和拼命拖延之下,却是耽搁了江畋的片刻功夫;这短短一瞬,已足够让假山亭台上那道潜在目标逃远一大截,更狡猾的是,对方逃至庭院外后,马蹄和足迹上,竟四散分成了好几股,显然是有意混淆追踪方向,妄图借此脱身。江畋目光如炬,扫过四散的足迹,瞬间锁定最密集的一股——那伙人已翻身上马,刚策马加速,蹄声哒哒踏碎夜色,妄图借马匹脱身。
他反应速度远超对方预料,身形如追风逐电般疾掠而出,转瞬便追至马队身后,探手如铁爪般死死扣住领头骑手的后颈,猛地发力向后一拽!那骑手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被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下,重重砸在地上,尘土四溅;受惊的马匹扬蹄嘶鸣,胡乱冲撞,而江畋顺势一脚横扫,踹中马腹,马匹轰然倒地,又横向蹭挂过地面,绊倒了身后一连串紧随的同伴,人仰马翻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与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奔逃的马队瞬间乱作一团,骑手们纷纷滚落尘埃,再难成行……
当江畋再度掉头折返,目光锁定最后一股逃亡者的踪迹,身形再度化作追风残影疾掠而出时;对方显然深谙地形,竟径直逃进了江边茂密的苇丛深处,芦苇随风摇曳,遮蔽了大半身影。江畋毫不犹豫追入苇丛,锋利的长刀随手挥斩,劈开挡路的苇丛,只听“咔嚓”脆响与几声短促的惨叫接连响起。
片刻之后,他探手如铁钳般抓住,不知道第几名掉队/折返的逃兵,指尖微微发力,便“咔嚓”一声拧断了对方的脖子,躲过对方喷吐而出的温热鲜血,溅在苇花染成殷红。可就在此时,眼角余光一闪,冷不防瞥见了苇丛尽头,那艘有些熟悉的江船,船桅上高悬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而平静的水泊中荡起片片的涟漪,船上深处数支船桨和撑杆,激烈搅动着江水,翻起浑浊的河泥,正缓缓离岸,显然是要趁乱脱身!
江畋见状,非但没有半分焦灼,反倒咧嘴勾起一抹冷冽的笑,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不过瞬息,他便已出现在苇丛边缘,随手扯下身上早已被烧得破烂不堪的披风丢在一旁,动作利落干脆。紧接着,他不知何时多了数截大小不一的树杈,如掷飞镖般接连甩向江船方向——断枝呼啸着掠过水面,却并未击中船身,尽数落在离船不远的苇丛水道中,溅起阵阵水花。
船上的人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异响惊得一阵惊呼,看清只是几截断枝后,顿时传出阵阵嘲笑与叫骂,语气中满是不屑——显然以为这是江畋徒劳的威慑。可他们笑声未歇,下一刻便见江畋身形如轻燕般掠出,稳稳落在水面沉浮的断枝上,足尖一点便再度腾跃而起,如踏浪而行般,借着断枝的支撑,转瞬便逼近江船数丈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