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说起当年之事，哭得几乎断肠，顾知府问她一句，她便答一句，“妾身只是个继室，嫁给老爷您时，顾家就已经有五位公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还是老爷您嫡子，自妾身进门，他们何曾给妾身好脸色看！直到现，大公子都未喊妾身一声娘。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老爷，那个时候妾身顾家整日如履薄冰，不止怕老爷您，就连府里下人，妾身也是陪着笑脸，这些，老爷您恐怕都不知道吧。”
顾家家大业大，子孙多，顾夫人嫁进来，大儿媳年氏就和她年纪相仿，还有顾知府十几房小妾，哪个又是省油灯，顾夫人是个要强人，虽然想了法子要怀上孩子，母凭子贵，但可能是她命里无子，那几年间药吃了不少，但孩子终还是没怀上。怀不上孩子，顾夫人自然就想到去抱养一个，恰好当时她二弟苏守望有个外边养女子怀了孩子，而苏守望正妻姚氏贵为宦官之女，哪能容得下一个外边女人，再说苏守望自己也不敢让正妻姚氏知道，于是跟长姐顾夫人一商量，这孩子就这么抱进了顾家。因是顾知府老来得子，那个时候府里虽有谣言说六公子不是顾家子孙，但全被顾知府一人压了下去，自此之后，无人敢提。
原来是这么回事，范老听后感慨，“啊茗，你糊涂啊。”
顾夫人苏氏，闺名一个茗字。自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死后，再也没有人喊过顾夫人‘啊茗’，如今范老一喊，顾夫人眼里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范叔叔，侄女也是被逼无奈，这些年幸好有毓儿陪着，否则，否则我顾家如何能活到现。”
“胡说八道！”顾知府震怒，“夫人，你把我们顾家想成什么了，是豺狼虎豹之家吗！”
“难道不是吗？老爷您不管府里事，我们这些内宅妇人之间争斗，您又了解多少！”顾夫人什么都说出来了，也就不怕了，“前些年，大公子家儿媳妇蒋氏她为何会小产，还不是府里有人怕她生出顾家嫡曾孙；还有二公子，死不明不白，老爷可查出死因；就说思娅吧，她小时候还好好，怎么会一下子成了哑巴……”
顾家水真深啊，怨不得会把大姑母变成了这样一个不折手段人，苏谨心心中一叹，但凡世家望族之中，又有谁没有去算计过别人，即便不去算计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你，还不如趁早未雨绸缪，家族中站稳脚。
“夫人，你……”顾知府被驳得哑口无言，“你……你……”
“啊茗，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哪里吗！”范老指着顾夫人，斥道，“你要顾家当好你当家主母，你做这些事确实无可厚非，但你不该，不该去害人啊。现，毓儿和谨心都已经拜了堂，成了亲，你让他们两个怎么办，怎么办！”
范老越说越激动，本来还有些醉意，这会儿醉意全消，整个人都清醒了，朝廷律法严明，同姓为婚乾杖而离之，隐瞒不报者，是罪加一等。而苏谨心和顾六公子这门亲事，还是御赐‘天定之缘’，这要捅出去，那就是等着坐牢杀头。
“毓儿，娘对不起你。”顾夫人若是心中有愧，那就是愧对顾六公子了，这个她捧手心里娇贵儿子，她二弟苏守望留下唯一子嗣，这一生却全被她毁了。
“大姑母，自作孽不可活，您还害人害己。”苏谨心遍体生凉，双手是变得冰冷，虽然她早已知道了顾小六是二伯苏守望之子，但这个真相，实太残忍，让她无法接受，也几乎难以呼吸。
冷，怎么忽然又冷了，明明她寒症已治愈，苏谨心身子开始发抖起来。
顾六公子愈加抱紧了她。
“苏谨心，这事我早就劝过你了，让你不要靠近我毓儿，你为什么不听我，为什么！现弄成这个局面，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你害了毓儿！”顾夫人打死不承认这件事全是她一个人原因，而说起这个，顾夫人就一肚子气，打从一开始，她几次明里暗里地警告苏谨心不要引诱她儿子，甚至还有一次，顾夫人派了人去暗杀苏谨心，结果苏谨心没死，还被人救了，后这事被顾六公子知道后，便以死相逼，说苏谨心少一根毛发，他就陪她去死，顾夫人这才害怕了，不敢再动杀苏谨心念头。如今顾六公子和苏谨心木已成舟，还有了夫妻之实，顾夫人想到此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该杀了苏谨心，也好过看着她儿子一辈子痛苦，她二弟苏守望这一脉香火无继。
“娘，您真是无药可救了。”顾六公子失望道。
顾夫人心一寒，“毓儿，连你都不要娘了吗，娘这些年是白疼你了。呵……顾衡毓，你看清楚，你怀里抱着女子是你堂妹，你二叔苏守正之女，和你是血脉相连，同是苏家子孙，你们根本就不能一起！”
苏谨心不说话，泪水却流了下来。顾六公子心慌了，“谨心，别怕，有我。没事，别怕。”
安抚完，顾六公子怒瞪了眼顾知府，“顾老头，别卖关子了，说！”
这个没良心小子，媳妇果然比老爹重要啊，顾知府一气，白胡子一抖，但也不敢继续故弄玄虚，再把六儿媳妇弄哭了，小六岂不是真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夫人，为夫这里还有一个故事，你且听听看。”顾知府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写完后，又对范老抱拳道，“范大人，此事若有冒犯，请多原谅。”
“还与本官有关？”范老愕然，却也终于明白为何顾家家事，还让他一个外人来做评断，这就是顾知府葫芦里卖得药啊。
苏谨心怔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忙望向顾六公子，顾六公子给了她一个心安眼神，眼里是温柔。
顾知府将刚刚宣纸上写字，呈现了范老、顾夫人、苏谨心和顾六公子眼前，‘越州会稽，苏老夫人陈氏’。
短短十个字，场人神色各异。
范老脸色一变，倒退了两步。
顾夫人茫然，这事还牵扯上了已故二娘？
苏谨心恍然，确，祖母陈氏也是会稽人氏，和范爷爷是同乡，原来范爷爷来苏家，并不简单地是因为与祖父交情，而是另有隐情。
顾六公子却还镇定，握着苏谨心手道，“别急，时间还早，我们慢慢听白胡子爹说。”
顾知府顿了顿道，“老夫与会稽郡简大人多年交情，这事老夫去问过简大人，简大人告诉老夫苏老夫人陈氏……”
“顾老兄不必再说了。”顾知府提到会稽郡简大人，范老便知这事顾家怕是早已打听清清楚楚了，而是简家与陈家是亲戚，苏老夫人陈氏还是简大人远房表姐，范老一脸黯然道，“没错，老夫与苏老夫人是自小相识，只可惜，只可惜……”
“只可惜等顾老兄从京师回来时候，苏老夫人已经嫁做人妇了吧。”范老想到往事，悲伤难抑，顾知府便接着替他道。
“范爷爷，既然您与祖母认识，为何从未听您提起过？”苏谨心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质问，她心里，范老就是一个德高望重老者，但这个她尊敬信赖老者，竟然对苏家也别有居心，所以说，当日范老说那些，有些并不一定是真，也有可能是骗她。苏谨心不敢置信地摇头，那昔日五云山上引吭高歌、淡薄名利老者，莫非也是其中一个想置苏家于死地人，“范爷爷，当年您隐瞒身份接近我祖父，莫非就是想向我祖父报这夺妻之恨？”
范老沉默了，顾知府却赞许道，“谨心啊，你果然玲珑心窍，一点即通。”
“往者已矣，唉，”范老悲从中来，“谨心丫头，范爷爷这辈子做后悔事，便是当年赴京误了归期，你祖母是个好女人，你祖父虽对她不错，但根本不爱她，娶她也是因为看上会稽陈氏一族名望。”
“范老弟啊，那你可想过，为何当年陈老爷会那么着急地把女儿远嫁临安苏家，还只是当苏家填房，苏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哪能配得上会稽陈氏一族小姐？”
苏家关于苏老夫人事讳莫如深，世人只知道是，苏老夫人陈氏生有一子，便是苏谨心二伯苏守望，其后便再无所出，顾知府意味深长道，“范老弟啊，你就从来没想过，那苏守望有可能就是你亲生儿子。”
顾知府此言一出，犹如平地起惊雷。
“不，苏守望怎么会是我……”接下来话，范老再也说不下去，其实当年他未尝没有怀疑过，苏守望是不足七月而生，但自古孩子早产也是有，而且苏成茂得此子，异常高兴，若是别人之子，苏成茂早已恼羞成怒，哪会这么疼爱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