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指尖的茶杯还冒着热气，窗外天色已经很黑了。
郑烨像一阵风撞开玻璃门，带进来的寒风里卷着少年的喘息。
男孩把书包往腿间一夹，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额前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胸口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对不住对不住，”
他弯腰撑着膝盖，领口沾着片梧桐絮，
“最后一场考到铃响，骑车赶过来还是迟了。”
阳光斜斜切过他泛红的耳垂，宋潜看着他把半杯柠檬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带起锁骨处细密的汗珠。
这小子今天居然考试，也不怪他来得晚。
“没事。”
宋潜把菜单往对面推了推，玻璃桌面上，男孩手腕上的电子表还在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刚结束期中考？”
“嗯！”
浅色卫衣袖口蹭过额头，留下道浅白的印子，
“最后那道高数题卡了半小时，交卷时手都抖。”
他忽然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
“不过总算能放松了——这家的热茶你觉得怎么样？我妈上次说很好喝。”
听到这话，宋潜心里有些疑惑，他妈妈也喜欢来这里吃饭吗？
郑书怡从后厨走出来，刚刚是去点菜了，估计里面水汽很大，她发梢还沾着点水珠。
她看见郑烨趴在大厅角落的桌子上玩手机，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手掌自然地落在他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
“刚考完试就偷懒？就算是大学了也不能松懈。”
少年的头发比去年更硬了些，带着洗发水的薄荷味。
郑烨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屏幕还亮着搜题页面的残影。
他仰头时喉结动了动，鼻尖沁出层薄汗，
“题目不难，应该...能过。”
“什么叫应该？”
郑书怡抽了张纸巾按在他额角，指尖沾着一丝后厨的油烟味，
“你妹妹昨天还打电话问，说你期末要是挂科，那她也和你一起。”
她瞥见书包里露出的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演算公式画得乱糟糟，最底下还压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
空调风扫过郑烨后颈，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知道了，”
声音闷在衣领里，明明是妹妹给自己挂科找的借口，
“成绩下周才出呢。”
他伸手想抢回手机，却被郑书怡眼疾手快地按住手背——她掌心有道浅浅的刀疤，是以前划的，现在淡成了粉白色。
“少看会儿手机，”
郑书怡屈指敲了敲他手背，
“特意给你点了糖醋排骨，多吃点补补脑子。”
后厨传来锅铲碰撞的脆响，混着酱油的香气飘过来，郑烨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声。
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挠了挠被揉乱的头发，
“知道啦，我保证下半个学期一定好好听课。”
窗外的灯光斜斜落在他运动鞋上，鞋带松松垮垮系着，像极了少年人永远拖到最后一刻的承诺。
宋潜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来郑书怡和郑烨的关系了，难怪……
难怪这家伙会出现在报告厅，难怪那家伙能够找来郑书怡投资，看起来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也是，郑书怡怎么会和她儿子说自己的身份呢？
他倚在走廊的廊柱上，看着郑书怡将剥好的橘子递到郑烨手里。
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们身上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郑书怡指尖染着柑橘的清香，郑烨仰着脸等那瓣甜意递到嘴边，像只温顺的小兽。
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卷起郑书怡耳边的碎发。
她笑着抬手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郑烨的脸颊，低声说着什么，逗得少年弯起眼睛。
那画面太鲜活，像老电影里一帧泛黄的特写，温柔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看着郑烨把橘子核吐在手心里，郑书怡立刻抽了张纸巾接过。
这样自然的亲昵，像呼吸一样平常，却让他舌根泛起一阵涩意。
这一幕勒得他心里发紧，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他连幼时的记忆都记不清了。
郑书怡的声音飘过来，
“慢点吃，橘子络要摘干净，不然会苦。”
他忽然想起曾经自己感冒，独自坐在校医室喝板蓝根，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往下滑时，窗外的梧桐叶正一片片往下掉。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嫉妒。
郑烨是她的儿子，她多疼顾些是应当的。
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手攥住，慢慢收紧。
他看见郑书怡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郑烨嘴里，指尖相触的瞬间，少年缩了缩脖子，母子俩笑作一团。
那笑声像细小的针，轻轻刺进他心里。
他转过身，望着走廊尽头的饮水机，金属外壳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原来有些温度，真的是与生俱来的礼物，而他从来没有拆封过。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他慌忙挺直脊背，假装在看墙上的宣传画。
郑书怡牵着郑烨走过时，带起一阵风，他闻到橘子的甜香里，混着郑书怡身上淡淡的护手霜味道。
“宋潜，你也在这儿？”
郑书怡的声音带着笑意。
“怎么不进去坐着等我们，在外面吹风干嘛？”
他猛地回头，撞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郑书怡手里还捏着橘子皮，郑烨在她身后，露出半张布满笑容的脸。
“嗯，我刚去上了个厕所，才过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郑书怡没察觉异样，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橘子皮，
“郑烨非说要把橘子皮晒成干泡茶，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郑烨从妈妈身后探出头，朝他举了举手里的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彩色的光。
“大哥，给你。”
少年的声音带着鼻音，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看着那颗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父亲也是这样，会往他嘴里塞颗糖，说“吃药就不苦了”。
此时他竟然有些分不清，郑烨的这声“大哥”到底是同往常一样的叫法还是带着其他含义呢？
“谢谢。”
他接过糖，指尖触到郑烨微凉的手指。
“快进去坐着吧，我们过去买点饮料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