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梅秋萍松开女儿的手,帮她系上安全带,“罗维,”
“妈,你放心,”站在一旁的罗维连忙说。
“路上当心,”梅秋萍只是嘱咐了一声。
那边,冯华富也在小声嘱咐开车的大儿子,“一定要稳,路上不要停,更不要走回头路,”
这样的事,总还是有些老讲究,迎亲的车如果在路上停下来,尤其是掉转头,那会认为是非常不吉利的事,寓意着有可能新娘子会走回头路,也就是婚姻会有波折,甚至会离婚。
“知道了,肯定不会有事,”文华说。
这事老爸从昨天啰嗦到今天,他是真有些不耐烦,他已经是老司机,再说,又不是不知道这事的轻重,车特意去做了维护不说,这条路,他还特意开了两遍,这一路的路况,他也清楚得很。
“大姐,你回去吧,我们在省城等你,”蔡虹坐进车里。
虽然梅秋萍他们今天也要去省城,但父母这一路陪着去肯定不合适,他们会延后两个小时出发,这一路一起走的,除了梅国平梅义良两兄弟,已及蓉蓉他们三个在省城读大学的,就是东正和另外两个堂哥。
冯华富点燃了鞭炮,文华看了在人群中总是带着些讨好的看着自己的后妈,飞快的点了点头,一拧钥匙,“嗡”的一声,车启动了。
冯玉萱看着车后不由自主的跟着车跑的妈妈,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那一年爸妈同意自己去打工的时候,妈也是这样子的。
可是当年的自己,心里那会满是对大城市的向往,对这个偏僻贫困落后的地方,这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没有一丝留恋,对爸妈的不舍和担忧,也全然不在乎,甚至隐隐有一种挣脱了枷锁和桎梏的感觉,此去从此就是广阔天地……。
现在,情景类似,心境却是天翻地覆,只是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爸妈,离开家……,她看着身后被人拉住的妈妈,看着这和小时候的记忆相比,同样是天翻地覆的村子,想着下一次再回来,又是另一种身份,不禁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眼眶又红了起来……。
“别伤心,什么都没变,从今天起,你还多了一个守护你的人,”罗维握着她的手说。
“好了,”后面一群人拥着梅秋萍朝家里走,“玉萱那么有出息,还有你们两个和一平,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玉萱女婿,看着真不错,大喜事啊,”
“看,”有个媳妇说,“三爷在楼顶,”大家抬头一看,楼顶上,有花白的头发一晃,想来冯振昌看着大家回来,不好意思再在楼上看着。
“看不出来啊,”好几个小媳妇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平常冯振昌可是那种老式的硬派严父和尊长,从来没有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表现出这样不舍的温情一面,原来,他不过是隐藏得太深而已。
只有梅秋萍知道,年轻的时候,两个孩子还不大的时候,冯振昌并不是现在大家印象中的样子,也算是乐观外向的人,只是后来随着孩子渐渐大起来,日子渐渐难起来,他脸上的笑才慢慢少下来,话也没以前多,给人一副严肃,难以亲近的印象。
现在,可能是终于不再用为生活发愁,或者是他年纪慢慢大起来,他其实比以前柔软得多,不过是掩藏得较好而已,但是,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
她迎向从楼上下来的冯振昌,清楚的看到他的眼泡又大了些,但这会没工夫说这个,“你看,”她看了外面一眼,欲言又止。
“没事,”冯振昌摇摇头,他知道老伴的意思。
之前的几个月,他们一直在四处做工作,女儿嫁人,他们不摆酒席不操办不收礼,但是,事到临头,发现整个村里没有一点动静,说实话,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得劲,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
人啊,总是这样矛盾。
眼神不大好的二伯娘心思却极细,“秋萍,别多想,这样多好,积善纳福,”
是啊,这一次又捐给希望工程上千万,能帮多少孩子呢?当年要是能有这样善心的人,帮着他们这些供不起孩子上学的人,那怎么也不会让玉萱那么小就出去打工。
“咦,你们听?”黄静萍突然说。
“怎么了?梅秋萍说,然后她一下子愣住了,应该是村部那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听这动静,是有好多鞭炮一起在放,这是?
大家也都听到了动静,有些人朝门外跑,有些人朝楼顶跑。
…………
迎亲的车队里,李校长又一次看着窗外啧啧称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他喃喃的说,“我也算是走过那么多地方,但这样自然却又现代的村子,真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有点像有些景区里的建筑,”
现在有些村落,是非常好,非常现代,但规范得横平竖直,一模一样,整体看来,和这个小村子,差了不少意思。
“就是也没有了原来乡村的那种热闹和闲适,”一个学校的老师,看着外面那些对车队处变不惊的猪牛鸡狗说,这样的好的村子,现在居然看不到一个人,想来这会都在工厂里上班吧。
“这就是现代化和富裕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另一位老师明白他想要说什么,补充了一句。
“终归是好事,”李校长说,他突然感觉车慢了下来,“怎么了?”
“校长你看,”坐在副驾的那个老师朝前一指。
他们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从村部里、旁边的幼儿园里、村民活动中心里商店里、餐馆里……,几乎是这一块所有的房子里,都有人不但的涌出来。
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拿着一挂鞭炮,老人笑呵呵的跟在后面……,很快,从村部到山岗的这一路的两边,都站满了喜气洋洋的人,这是?
前面,一手扶着肚子,也在和梅义良嘀咕着冯家冲的蔡虹,猛然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
一个男人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凑近手中鞭炮的捻子,马上,他手中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这好像就是一个信号,这长长的一段路,路两边顿时都是鞭炮声。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很多人一时都有些失聪,只看得到周围人的笑脸。
一个老人家在冯玉萱坐的那辆车车顶上拍了拍,冯玉萱只看得到他满面的笑容,和张张合合的嘴,好像是一句话在反反复复说。
“小姑,他说让你好好的,”冯文华听出来了。
“谢谢,谢谢,”冯玉萱摇下车窗。
有一个一手帮着怀里的孩子掩着耳朵的妇女凑过来,也在车顶上拍了拍,冯玉萱只分辨出她叫了一句,“玉萱,”后面的话也听不清,好像是早生贵子之类的。
又一个中年人在车顶上拍了拍,这是冯玉萱的小学老师,他说的好像是百年好合。
一个和二伯娘年龄相仿,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的老人家靠过来,在冯玉萱搭在车窗上的手上摸了摸,“玉萱姑娘,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的,有时间记得多回娘家看看,”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冯玉萱大致听清楚了她的话。
一个接一个的人在冯玉萱的那辆车上拍几下,简短的跟她说几句吉祥话,然后乐呵呵的站在一边。
冯玉萱看着这些有些还真叫不出名字的乡亲,又有些不争气的想流眼泪,一个小姑娘用袖子帮她擦了一下,“不哭,妈妈说这是喜事,”
车里的罗维有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得大大的,脸色却有些发白,我天,这个样子,我以后敢对玉萱不好吗?
前车里的东正他们几个,大声的跟路边的人打着招呼,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风光和自豪过,蔡虹看着这一切,大声跟梅义良说,“这好像是整个村在嫁女儿,”
后面车里的李校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住的说,“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