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不幸的消息传来,经连铸车间质检员检验,第一炉10吨945钢有气泡。
废了,废掉了,这是一炉废品钢。
945钢开局不利,课题组的领导大发雷霆。
秦所长质问道:“一部分气体滞留在钢水中,导致了气泡废品钢,虽然是车间操作上的失误,但945钢这么重要,你们有没有人在车间全程跟进?”
叶国立解释道:“我们小组的四位工程师从注钢到连铸下线,一直蹲在二炼钢,诚如秦所长所言,这炉钢炼废了,是车间操作人员的失误……”
秦所长冷着脸追问:“一句话推干净,反正与你们无关呗,叶国立,这就是你的态度?”
“秦所长,我……我们确实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我们反思,我们检讨,我们改善。”叶国立挺委屈的,讲道理,冶炼过程中的人为操作失误,确实不关钢研所什么事。司机酒后驾驶出了车祸,没道理责怪汽车设计师吧?
“第一炉945钢说白了也是试验性质,用于检验钢材性能与军代表的要求有多大差距,从而对症下药,持续改进。但这炉945钢还没出二炼钢就废掉了,对于这个课题而言,这10吨945废品钢没有任何意义,一方面浪费了原材料,另一方面浪费了人力和宝贵的研究时间。同志们,希望你们吸取教训,而不是一味的推卸责任。”秦所长严肃提醒道。
梁敏芳发言道:“昨天初炼的时候,还没出钢,小赵就提出了一些建议,他建议这炉945钢不上RH,直接送去连铸车间。现在总结起来,小赵的预警是有道理的。”
“哦?”
秦所长、叶国立同时诧异,这个细节他俩并不清楚。
“叶国立你哦什么哦?”秦所长今天貌似很针对叶国立,他说:“你们组里的情况,你这个负责人第一时间掌握了吗?早就跟你讲了,既然你是945钢课题组的成员,而且是核心成员,就该把主要精力集中在945钢上。可你叶大主任就是放不下行政上的那些破事儿,说到底,你害怕的是长期不管行政被架空。”
秦所长的这番批评可以说是很严厉了,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某些技术干部的弊病---重仕途轻科研。
叶国立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觉得好冤屈,国企的技术干部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哪有那么容易将科研与行政彻底切割?您秦大所长不也一样么……
秦所长点到为止,他转而询问赵青山:“小赵你先知先觉?跟我讲讲昨天车间现场的具体情况。”
坊间传言,叶国立是老所长提拔起来的。接任老所长的人是秦所长,叶国立与秦所长之间向来是公事公办,私人交情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秦所长今天苛责叶国立,也不能说是官大半级想搞你就搞你,赵青山宁愿相信这是纯粹的工作交流,他说:“昨天2号转炉初炼时,各方面的结果数据都是正常的,但温度变化的过程数据有所波动,我感觉这一炉钢可能在初炼时出了点问题,建议不经RH精炼直接上连铸,尽量减少一点资源上的浪费。不过话说回来,我的感觉不能作为指导现场作业的标准,这不符合科学精神,所以按照已有的作业标准书,这一炉钢送去了RH炉,这符合操作规程。945钢没小事,既然问题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去解决问题,避免再发。”
秦所长说:“小赵你的感觉还蛮准的啊?也就是说关于炉温变化的操作要领书,需要进一步完善?”
赵青山答道:“这个不好说,我们还是去车间现场了解一下细节方面的情况吧。”
“那走吧,去车间。”
秦所长带队去往二炼钢厂,该厂运转如常,并不会因为炼废了10吨钢而停止生产。
炼废了10吨945钢的真实原因已查清,在昨天的注锭作业中,二炼钢头号注锭工威子没有把握好注速,由于注速过快,钢水的气体无法完全排除,导致了10吨有气泡的废品钢。
孟水枝大吼大叫:“威子,我昨天是不是提醒你了?没睡好就回去睡觉,你非要强撑着上岗,出问题了吧,出大问题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熬夜杀家麻雀了?”
“杀家麻雀”就是自家亲戚凑一桌打麻将,威子后悔死了:“我说打到11点就散伙,平时都是打到11点钟结束。但是前天我的牌风太顺,不是七对就是清一色,把把都胡……老孟你也晓得,我不输点钱出去是不能下桌的,哪晓得我一直胡,一直胡,胡到了天亮……”
威子是车间生产的一把好手,同时也是牌桌上的常胜将军。
但一个人的体力精力有限,威子通宵打牌赢钱,本该请至少半天假补觉。
然而休息半天,威子就会少注两罐钢水,月度奖金也会少一点点。
成年人都想要,于是威子瞒报实情,疲劳注锭,最终导致了炼废10吨军工钢的惨剧。
孟水枝恼怒的直跺脚:“威子啊威子,你真的是气死我了!你不是七对就是清一色,就算是打半分的,也赢了不少钱吧!你一晚上不睡,跟老子请一天假,老子会不批吗?这下好了,10吨废品钢是从你手上流出去的,还是重要的军工钢!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们的海军要是打不赢帝国主义舰队,威子你就是千古罪人!”
“老孟,你莫吓我哦……”
“我们车间的规定你很清楚,炼废10吨钢,这个月的劳动竞赛指标落到榜尾,这个月的奖金全部泡汤!”
“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就是想多注几罐钢水……”
“你就是想钱!”
孟水枝暴怒咆哮,威子蹲在地上掩面自责。
全世界任何一家钢厂都不可能有100%的自工序合格率,必然存在废品钢。
但是任何一个车间领导,皆不希望废品钢出现在自己的车间。
“哟,钢研所的领导来了。领导们,对不起啊,这10吨钢,我们工段负全责。”这10吨废掉的945钢,由孟水枝和他的威子认领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