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隐去了,天是浓墨一样的黑。
于春披着衣服吹亮火折子,点燃油灯,打着哈欠走到厨房拨开炉灰,加了把干树叶和少许芝麻杆,用竹管一吹,火燃烧起来,加上木柴,放上石炭,开始热水。
将蒸笼架上,她嚼碎柳树枝的头,嘴里含了一口牙粉和水,打了一个鸡蛋在斗碗里,加一点点青盐搅匀,将浮沫撇掉,放三个鸡蛋的温水,继续搅拌,撇掉浮沫,将碗放在掀起来的蒸笼里,舀出锅里的热水,又舀了半盆冷水加进去,倒入半碗粟米和红薯干,坐上蒸笼。
将红薯泡在洗菜的木盆里,做完这些,只听院门响,是于父过来了。
“阿耶,今天还要去找活计?”许是感受到了城里紧张的气氛,许是家里钱见底了,于父一改往日的懒散,每天都是这时候就去码头。
但,哪里有活计呢?
自从叛军包围圈合拢,码头就停运了,城里就一改往日的喧嚣沉寂下来。
唯一有点热乎气的就是于霄工作的酒楼和凶肆。
“你忙忘了,昨天那个钱管事让我嘱咐你,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要交衣服了,再晚客人不要了!”
“知道了,这会儿还早,我再缝一些,中午送去,没有单子了!”
于春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毕竟家中还有一个幼儿,于母只能陪孩子玩做些不动脑子的事儿。
无论怎么教,她总是能将简单的平针缝的七拐八扭嘬成一团。
她本身有伤,又连续的劳累,晕了一天,还是于霄寻的赤脚医生来针灸,又花了百文熬的药才熬过来。
她就没那么赶,超期了两天才做了一百八十套。
但无法,要钱还是要命,这个她没有选择权。
也很好了,只有最后三十套,她今天一个早能再缝5套,剩下的钱叫被人挣去吧,别耽误了人家的事儿才好。
“一会儿我来吧!”于父叹了口气。
“成,还是那话,钱给你!”于父的脑子聪明,缝纫确实可以,从五六天前他尝试着缝到昨天,一天也能做四五套,就是他特别喜欢偷工,收尾都需要于春做。
“俺不要你哩钱!你拿着给娃吧!”于父抽了口他从工友哪里换的茄子叶。
“你也不能手里没钱,谁知道这年岁要搞成什么样子,左右还有他们种的棒子,再两个月该收成了,如今黑市上一斗杂粮也涨到两百文了。”
“行吧,你的性子改改,要会说会哄的,女人不靠男人能活得下去?”
“我知道了!”于春头瞬间爆炸了,“你别叨叨叨了,我先前倒是靠他了,你自己看看我鼻梁上的淤青还没好全呢,他就是人格障碍,你这样搞,也不怕人财两空,他那个脑子是你我能糊弄得住的。”
从曹杰走了之后,于父就每天不停地跟于春唠叨女人要如何如何柔顺,如何如何乖巧才能获得丈夫的疼爱,从一开始的大吵到后来的生闷气。病了一场,于春终于学乖了,她躲。
“都是你养的蠢女儿!你这个性子同谁能过得到老。”于父又对着围过来的于母骂起来。
“我姐蠢她一天挣两百文,我蠢我一天挣一百文,你厉害你一天挣多少钱?要不是我听我姐的把钱都换了粮食,买了宅子,我们一家子可有命在?你可知道洛阳外面的难民怎么活的,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周围所有的粮都叫叛军收了,十万的叛军一天要吃多少粮?何况逆胡吃人的。”
“现在还不是被围着!”于父狡辩了一句,终究不敢太得罪子女,因为他心里其实清楚,子女是对的。
“姐,你最近注意着点,如今太乱了,不少人吃不起饭惯在小巷子里截人。”
“嗯,”于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早知道就不跟钱管事说一起结工资了。”
她对铜钱没概念,电视剧里动不动都成百上亿的,动不动都是数万辆银子,她忽略了铜钱的体积。
她的工钱一共是四千贰佰六十文,她闲来在地上列竖式计算过,差不多20公斤,得有一个篮球那么大。
这么重的东西若是遇上劫道的她跑不起来。
“要是运气好的话能给点金子结算就好了!到时候我去林家当铺换铜钱。”一两黄金实心的就一个花生米大小,她直接塞曹芳或者曹荣身上就好了,最多再要点铜钱。
“做梦想屁吃!”于霄毫不客气的嘲笑她,“你知道红颜坊是谁的产业吗?”
“我咋不知道,阳夏王——不,摄政王的呗!”就是因为是摄政王的她才做做梦,观其行是个讲理爱民的主,极有可能是个穿越大神。
“赶紧干活啰嗦啥,耽搁了有钱挣!”于父不耐烦了,他正忧愁一家子的生计。
于春放上几个于母特制杂粮铁饼在锅上溜,将蒸鸡蛋端出来,赶紧去给曹芳曹荣穿衣服,她今天准备带两个小孩一起去。
两小孩得的黄金她一直记着,若是城破,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去红颜坊了。
这十几天她顺便教两个小孩做了一副布料的玫瑰花图,花是曹荣自己做的,还有曹芳的手指花,字是曹荣自己写的,‘曹荣、曹芳祝漂亮姨姨幸福安康,平安喜乐!’。
她准备交给行政办公室的小姐姐转交。
钱是救命钱,对那位女子来说是毛毛雨,但对她们可能真能救命!
只能日后图报了!
为了安全,也因为过了今天她准备宅家,今天一家子全去。
于霄一起洗漱完喝了一碗粥带上一块饼快步去上工了。
于春和于父加紧时间缝补,午饭对付了一下,一家人背着衣服出门,于母留家,刚过饭点,于霄请假回来,同于父一人背了个背篓,两小孩在他们篮子里。
因为上次于春生病的事儿,他们打算拿到钱顺便去黑市换点药。
“阿春一家子都去?”
“是哩,我阿娘在家,大娘你也去铺子?”
“是哩!先走啦!”朱大娘快步走了。
于春摇头失笑,“阿娘有事记得叫唤。我把狗撒开了,我们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唔!”于母紧张的看着几人,这是她头一回单独在家,索性是大天亮,倒也还好。
于春背着衣服赶路,正面遇到了邻居娴娘才起来正在院门口漱口。
“娴娘姐你又出门?”
“是哩,你去绣坊?”
“嗯!”
“赶紧去吧!这南边已经有抢劫灭门的了,你们可注意些,咱们小家虽穷,可是一家子性命。”
“嗯!”
于春转头看向还在嘱咐于母的于父,“阿耶,我先走了!”
“就来就来——”
于父抢了几步,“记得别开门。”
“阿娘别听阿耶瞎说,别怕!我们就回来!”于霄说着也跟了上来。
娴娘见了于霄,抢上几步,“哎呦,好个精壮的小伙儿,”说着还摸了摸于霄的肌肉。
“娴姐别取笑我!”于霄脸顿时红了。
“哎呦,害羞了!姐姐疼你!”娴娘说着,凑近于霄耳朵,“有人点眼要截你姐的道,留心些,莫做出样子来。”
“嗯!”于霄气的耳朵都红了,只未不可见的点点头。
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