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碗少油少盐的野菜汤。秦朝的工役伙食,很简单、粗糙,但是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健康,符合养生标准。

    鲜北嚼了一口烤饼,顶硬的,没有铁骨钢牙是嚼不动的。

    黄灿举起手里的一块烤饼,往汤碗里蘸了蘸,意思是:要是嫌硬,你可以蘸点汤,把烤饼泡软了再吃。

    鲜北心想,这可能就是羊肉泡馍的由来。

    鲜北把烤饼泡在了野菜汤里,泡了一会儿,再吃,就软了许多。

    他们另外九个人中,有泡的,有不泡的,各取所需。

    鲜北心里想,看来要长时期吃这种烤饼了。这种饼必须改良一下,长期吃这么硬的食品,牙和胃都受不了。

    可是,这种饼挺好吃,有着浓郁的面香,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生活中,吃不到这种味道的面食了,有的只是油香、糊香的味道。

    他吃了大半个烤饼,喝了一碗汤,吃了两段咸萝卜,就觉得饱饱的了。他放下了筷子,身边的高峰很惊异,说,“你吃饱了?!”

    鲜北说,“啊,这么大的一张饼,我吃了大半个,还吃不饱?这饼是怎么做的,挺好吃呀。”

    高峰不理解地看了看他,指了指帐篷里的一个像瓮一样的东西说,“就是用缶烤的。”

    鲜北看去,才知道那东西叫缶。他说,“这东西要是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出现,可是文物了。”

    高峰不知“文物”这个词的意思,但从鲜北的表情和语气来看,鲜北认为这东西很珍贵,就把嘴一咧说,“那呀,有啥?哪个工役站都有一个。”

    鲜北这才知道,他们这十个人为一个站。史书对此没有记录,他们叫“工役站”啊。

    鲜北问,“每个站都是十个人吗?”

    高峰点点头,说,“都是十个人。”

    “别的站也都是一个村的吗?”

    高峰说,“不一定,反过来,像咱们这样正好十个人都是一个村的,还真少。往往不够,用别的地方人充数。咱们是个大村,六户人家。”

    鲜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村有六户就算大村了!虽然像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家有四个已婚的小家庭还在一起住,但是,那也太少了!连年征战啊,壮丁没有多少了。

    他们吃相正酣:吃掉一张饼,又伸手拿过一张饼;“呼喽呼喽”地喝汤,“嘎嘣嘎嘣”地嚼着萝卜咸菜。他们吃东西都吧嗒嘴,闭上眼睛听去,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在吃东西,反正不是人。人没有这么不讲究的,哪怕稍稍文明一点儿点儿呢。

    鲜北走出来,看到东方挂出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一片银白。李白说,“床下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看着怎么也和霜挂不上钩,也许是李白那哥们儿又喝了。站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唐朝的李白,是老李;站在秦简公七年,李白是小李,小小李。

    这么看李白,鲜北觉得很有意思。

    他把手伸向后兜的位置,却是空空无物的,他才意识到他穿越的事实。穿越前,他有吸烟的习惯,他在裤子后兜里都放着一盒烟,吃完了饭,尤其吃完了晚饭,他都走向阳台,从后兜里拿出一盒香烟,控出一支来,用也放在后兜里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很香很醇很过瘾,真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再不会有那种神仙的体验了。在那边,烟友们戏称怎么才能戒烟,只有到监狱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穿越之后,也是可以戒烟的——没有了香烟,你不戒,还等着啥?

    鲜北空空打了一个哈欠,刚想放下手,看到从那边“欻欻”走过来两个人,鲜北定睛看去,只见这两个人也是一身秦兵甬的打扮,只是前边的那个头顶戴着一个斜坡瓦盖头饰,他记得这是秦俑军官的头饰。

    这人是谁?

    于是鲜北问,“谁?”

    对方震怒,骂道,“婆姨喇喇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鲜北肯定不认识他,但看这人的气势,张口就骂人的架势,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就含混地说了一句什么,得过且过了。在他教学的大课堂里,也偶尔出现让他没法字正腔圆说出来话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法且过一把。

    这招儿,管用,跨越两千多年还屡试不爽。

    那人“艹”了一声,走向了他们吃饭的帐篷。

    鲜北心想,“艹”这个字,两千多年一以贯之啊。

    鲜北随着那两个人走进了帐篷。

    帐篷的顶棚柱的是一根腕口粗的原木,原木的靠上一些的位置,有一个树杈,树杈砍去,留有一个挂杆,那里吊着一个灯碗,里边有一个灯捻,那个灯捻被点燃了,帐篷里靠着这盏油灯照亮着。

    油灯的位置没有人高,看每个人,都有点儿下打光的恐怖感觉,尤其是生气的表情,更是阴曹地府的样子。

    帐篷里的人一看到进来的人,都站了起来。鲜东怯生生地说,“什长,你回来了?”

    这个人就是什长亥里!怨不得凶神恶煞的。

    亥里说,“我听人说,你们这里下晌有一声大响,是什么?”

    鲜东有点儿口吃,鲜北跨前一步挡在鲜东前边,对亥里说,“一块大石自天而落,砸在山腰上,故而,引发一声大响。”

    鲜北不知自己以前和亥里怎么说话,所以,他尽量说得文一些。他知道,秦朝时,口语和书面语常常混合运用。

    亥里歪了一下头,专注地看了一眼鲜北,想了一下说,“我和你大兄说话,你搭什么茬儿?”

    鲜北一听,亥里说话很口语,甚至带了个“儿话音”,对他的那一点点陌生感,就荡然无存了。于是他说,“大兄被那声大响吓坏了,时至此时,还有点儿语焉不详。”

    鲜北也来了一个“儿化音”,算是对亥里的一个回报。

    亥里又一次歪着头看了看鲜北,他的意思大概是这个鲜家老四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呀,今天怎么越俎代庖,说了这么多的话?或者,鲜家老四平常说话不这么文呀,今天跟我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穿越而来的鲜北不在乎他怎么想,甚至都不在乎他本人,他歪头看他,他也歪头去看他。

    亥里笑了,说,“你今天和以往不怎么一样啊。”

    鲜北也回以笑貌,说,“怎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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