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她,使劲的往下拽那个粪袋子。
闭眼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我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冰凉的橡胶手套拍了拍我的大腿:“没事儿,不用闭眼睛,放轻松,需要我帮你就说。
我都不忌讳,你害羞什么?我心想你不害羞,刚刚你脸红什么!”
她的声音很近,带着疲惫和一丝……麻木?她接着说,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家常便饭,早就见怪不怪了。
刚才只是觉得大半夜处理这个不太方便,并非忌讳和害羞,让我别介意。
我闭着眼嘟囔:“那我也别扭啊……”
“你尽量放松,快点弄完,你也能快点穿裤子。”她的语气很平稳。
可我的脑子完全不受控制。尽管闭着眼,身边的每一个细微声响——塑料摩擦声、器械轻碰声、甚至她轻微的呼吸——都在我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令人坐立不安的画面。
这个姿势,这个情境……一些荒唐又难以抑制的念头疯狂滋生,血液不听使唤地开始往下涌。
我吓得赶紧用尽全部意志力去压制,心里慌得要命:这要是在她面前再出了丑,我干脆直接从窗户跳下去算了!
幸好,我的动作确实利落。很快,那恼人的粪袋子被取走了。
她让我坐起来。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裤子,一边红着脸道谢:“谢谢啊美女,真是麻烦你了,大半夜的……你们这工作真不容易,啥活都得干。”
“可不是呗,”她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深重的倦意,“啥活都得干,还赚不了几个钱,晚上还得值班……”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这两个月,科里都有两个同事值夜班……猝死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我穿裤子的手僵了一下。
她似乎没在意我的反应,看了看墙上的钟:“呀,都两点了,看来今晚又睡不成觉了。”
我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强笑着:“实在不好意思……对了,你们晚上一般几个人值班啊?”
“就三个,一个医生,两个护士。”
她走向角落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继续抱怨,声音混在水声里,有点模糊不清:“值班累死了,白天一群人干的活晚上都得自己扛。
碰上不负责任的医生,喊他起来看病人比什么都难……以后你要是生个女儿,可千万别让她当护士,不然准后悔。”
她挺能聊,话也多。但这番话却让我脊背莫名发凉。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不对啊……那我刚才,怎么看见好像有个穿着护士服的女的,从门口‘飘’过去了呢?”
“啪嗒!”
她手里的肥皂掉进了水池。
“啊?”她猛地转过身,湿漉漉的手还在滴水,脸上的职业性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的惊疑,“不可能!整个心内科今晚就我和一个值班医生,那个护士今天请假了,没有其他人!你……你看错了吧?”
她的反应让我更确信自己没看错。“我真看见了,就是个女的,穿着和你一样的护士服,脸色特别白……估计是其他科室过来上厕所的?”
“那更不可能!”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住院部一层楼三个厕所,别的科室护士根本不会过来……你、你别吓我啊,肯定是你看错了!”
说完,她匆匆擦干手,抓起桌上的记录板,语气急促:“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了。”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门口。
看她走了,我也赶紧套上外套,准备出去。没想到,刚过几秒钟,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她又回来了。
脸色比刚才更白,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恐惧,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那个……龙飞是吧?”她声音发紧,“能、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护士站?”
我愣住了:“怎么了?”
她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向门外昏暗的走廊,小声说:“我刚才一出去……就看见好像有个白影子,在那边转角……一闪就不见了。
可能是我眼花了,但被你刚才一说,我有点……有点怕。就几步路,送到护士站就行,行吗?”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但看她吓得够呛,又刚帮过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行吧,走吧。”我拉好外套拉链。
出门时,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走廊里灯光惨白,安静得能听见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问我:“你穿外套干啥?要出去?”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饿得受不了了,好几天没正经吃饭,打营养针也不顶饿,想下楼看看有没有吃的。”
“那可不行!”她立刻反对,语气严肃起来,“龙飞,你心梗刚脱离危险期,主任特意嘱咐要你绝对卧床休息!你前几天人都差点没了,千万别不当回事!乱跑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说:“没事,我命硬。就出去几分钟,买完就回来。”
她想了想,语气放缓:“你别去了。我那儿有饼干和牛奶,你先垫垫。
不过……出院了可得记得还我啊。”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掩饰不住那股紧张。
我敷衍着:“行,出院给你买一大包。”
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装模作样吃两口,然后找个借口溜走。我甚至盘算着,到了护士站顺便问问她知不知道“”怎么走。
然而,我所有的打算,在我们走到护士站门口时,彻底凝固了。
惨白的日光灯下,护士站里,赫然站着刚才从门口飘过的那个“女人”!
她背对着我们(或者说,面对着护士站内部的墙壁),一动不动。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从护士帽边缘垂落,干枯而无生气。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种僵直、诡异的站姿,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更让我血液冻结的是,我身边的小护士,竟然毫无察觉!
她仿佛根本没看见那个近在咫尺的诡异身影,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牛奶和一袋饼干,转身递给我,语气如常:“给,先吃点吧。等会儿……”
她的话停住了,因为我根本没伸手去接。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那个“女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转动她的脖子和肩膀,像是生锈的木偶。
“你愣着干嘛?拿着啊!”小护士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我呆滞的表情和惊恐的眼神。
我的喉咙发干,声音沙哑:“你……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她更疑惑了,顺着我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墙壁和柜子。
她转回头,脸上带了点不耐烦和不解:“你总盯着我身后干嘛啊?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
那个“女人”完全转过了身。
她抬起了头。
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眼睛的部位,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边缘却泛着不祥的、血一样的暗红色,正直勾勾地“望”向我。
没有瞳孔,却分明能感受到一种冰冷刺骨的“注视”。
“啊——!”
小护士突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牛奶和饼干“啪”地掉在地上。
她显然也终于看见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那“女鬼”苍白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在“笑”。
阴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
我的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害怕这女鬼(我知道吊坠或许能护我),而是因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对峙,和脑海中的剧烈冲突:
我若留下,杨平那边怎么办?虎提山还去不去?
我若现在转身就跑,这个刚刚帮过我、此刻吓得魂飞魄散的小护士……会怎么样?
灯光又一次剧烈地闪烁,在明灭的间隙,那女鬼的身影似乎变得更清晰,也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