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
孙县令带着黑石县文官和张鹿、胡成以及姬源等一众武官站在城楼上。
视野之外，班泉明率领大军兵临城下。
披甲持矛，整齐划一。
森然凌冽的杀意，好似斩断了这初春的生机，铺天盖地的涌来。
“鬼怪霍乱，妖魔横行，此乃阳山郡守昏聩无道所致……”
城楼下。
班泉明的声音如同钟鼓远播，越过高耸的城楼，传入整座黑石县中。
恐怖的声浪卷起风波，让站在城楼上的众人发丝飞扬。
无论是身为武夫的胡成众人，还是不通武道的文官们，都能够感受到班泉明的强悍。
“世道千载，一地有气运兴衰，今日我班泉明遵循天理，起兵清扫阳山之污秽，重开轮回！”
“诸位兄弟，可愿随我破邪立新？！”
“杀！杀！杀！”
数千甲士的吼声，震耳欲聋。
“城中愿降者，不杀！”
班泉明气势如虹，单人单骑，从阵中杀来。
一马平川地，黄沙滚滚来。
班泉明一人好似一军，让站在城楼上的孙县令吓得后退半步。
好在有胡成在身侧搀扶，才不至于让孙县令出丑。
轰隆隆……
三架重弩被拉上城楼，对准单骑而来的班泉明。
那弩箭如腰粗，长过三米，箭头所用，是黑如深渊色的金属，散发着不祥气息。
箭身与箭头之上，还有符箓贴附。
姬源只认得，其中有一张是金光符，还有一张破风符。
轰！
三支弩箭瞬间飞出。
姬源甚至都只看见了三道残影带着符光散去。
狂风呼啸着，好似撕裂空气。
下一瞬就杀到了班泉明的面前。
只见班泉明一枪挑起，迎着那弩箭划出数道枪。
好似剥皮一般。
木崩铁飞，第一支弩箭直接被班泉明轻松肢解。
胯下战马，更是纹丝不动。
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从半空杀来的压力。
“宗师技巧，出神入化。”一旁的胡成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放出精光。
瞪大着眸子，生怕错过这一幕。
第二支弩箭从身侧杀去。
可班泉明以枪当弓，在地上抡出满月，弹枪砸去。
砰！
弩箭瞬间支离破碎，那漆黑之铁也重重贯穿大地，不知多少米。
而第三只弩箭，已经杀到班泉明胸前。
胯下染着妖血的战马嘶鸣一声。
披甲的四肢竟然砰的一下当场炸裂，马身被直接钉在土中。
可见这弩箭威能，何等惊世骇俗。
可落马的班泉明，却一手挡在胸前生生犁出数十米，堪堪停下。
手掌之上，丝血未沾。
“宗师之霸道，宗师之体魄。”
胡成的感叹不断的在身边响起。
而姬源看的眉头深皱，这样的存在何其恐怖。
轰！
城楼下。
班泉明将那弩箭扛在肩上，一声爆喝，直接丢了回来。
直指黑石县三个大字。
破空声猎猎作响。
“来得好。”
一侧的胡成直接飞身跃起。
半空中，胡成躬身成球，看向那飞来弩箭。
他双腿蹬直，箭头从他胯下飞过。
双手摁在箭身之上，猛地发力。五指嵌入木中，身体在半空扭动。
硬生生将这飞驰而来的弩箭在半空抡起。
呼呼呼……
弩箭旋转数圈，刮起的劲风将城楼的楼檐打的粉碎。
撕拉！
姬源看着破掉的衣角，默默撑起一道劲气贴于表面。
而身边，那些文官已经不顾形象的惊慌到四处寻找掩体，躲避那弩箭之上带起的夺命劲气。
轰！
胡成重重落下。
城楼地板，瞬间裂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好在，那弩箭也被胡成成功立在城楼之上。
姬源拍拍肩膀，扫下肩头的那些城楼碎屑。
他朝着高处扫了眼。
黑石县的城楼匾额还完好无损。其中力道，尽数被胡成卸掉了。
神仙打架。
这一幕，不过在转瞬之间。
班泉明单人奔袭，要攻破城门。
轰轰轰……
地上道道金光炸裂，将班泉明瞬间吞没其中。
可这等攻势，只不过僵持一瞬。
烟尘金光中，班泉明的身影就已经再度杀出。
“这种雕虫小技，还是省省吧。”
“那老兽何在？！”
班泉明大笑着，一双眸子刺破数百米，好似要杀入孙县令心中。
后者猛地捂住心口。
身体都挺直了。
“县令爷！”
“县令爷！”
身旁众多文武官，瞬间乱作一团。
“我…我没事……”孙县令急促的呼吸着，不知是那眼神真有杀力伤到了他，还是被吓的。
紧接着，孙县令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
“老祖~！”
吼！！！
天地间，瞬间响彻无边怒吼。
恐怖且熟悉的声浪，席卷整个黑石县。
有不少人听到这声音。
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念念有词的膜拜。
数次尸鬼攻城，让黑石县的百姓已经对这兽吼熟悉，他们也从各种渠道或是谣言中得知，这是黑石县的守护神。
呼！
班泉明脚下的大地猛然崩塌。
姬源低头看去，一只足有十余米长的巨大阴影，破土而出。
轰！
拍击声裹挟着巨大音浪，朝着周围激荡而出。
城楼上的文官，纷纷被这股冲击打倒。
城楼的守卫，也踉跄着砸在墙上。
姬源双脚抓地，勉强站立。
大地震颤。
恐怖的巨兽重重的砸在地上。
姬源终于看清了老兽的真面目。
是一只银灰毛色的长臂猿猴。
白须过胸，白眉也垂落数米，身上肌肉干瘪，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和皮囊，已然是老态龙钟的皮包骨模样。
“真是好凄惨的老兽。”
班泉明高高跃起，腾在半空中看着眼前弓着身也有十米高银猿，手中长枪转了个圈，毫无征兆的朝着银猿拍去。
可身形庞大的银猿，抬手一掌就朝着班泉明挥了出去。
轰！
看似笨重的一掌。
直接将班泉明如炮弹般抽飞出去。
银猿猛地跳起，足足离地十余米高。
原本就庞大的身躯，如今好似遮天蔽日，双臂展开如同腾飞一般在半空中滑翔。
银猿在半空中又是紧紧握住班泉明，再度朝着远处丢去。
轰！
这一拍一送之间，一人一猿就已经飞出数里地。
而不知是不是巧合，班泉明和银猿所飞的方向，正是二百里山林的所在。
“要是这两人该不会想在鬼灵窝里开打吧。”
韦直开口。
在场的众人，都不知二者想法。
“八成是。”
胡成却回答了，“山林中不会有二人敌手，他们以二百里山林为战场，光是战斗的余波，也足够杀死成群的鬼灵了。”
“而且班泉明对自己的手下很有自信。”
胡成说着，朝城楼下使了个眼色。
折冲府的大军中。
五大校尉一字排开，身后是数位武师境界的旅帅，再往后，成群的队正和火长。
“三千多日夜操练，装备精良的披甲甲士，打咱们拢共不到五百的殓尸司和捕快衙门、以及城卫，再加上大小武馆和帮派的一众乌合之众。总计也不超过三千人。”
“兵力的优势，尽在他们。”
“当然，你要是算上城中百姓，那倒是有二十万之众。”胡成说了个很冷的笑话。
在场自然没人能笑出来。
“胡成继续说道，只要班泉明堵住后面的鬼灵偷袭，拿下黑石县就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老兽乃冢中枯骨，能与班泉明打几时？”
“若是折冲府有耐性，只等班泉明腾出手，黑石县就是囊中之物。”
“你…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挫我黑石县锐气。”新上任的主簿指着胡成的鼻子呵斥。
胡成甚至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实话实说而已。”
“只不过，这些校尉带兵打仗造诣非凡，若真单打独斗起来，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吧？”
胡成看向一侧蓄着大胡子，手中抱着大刀的粗狂中年人。
狂刀武馆馆主，洪三桂。
“二打四，机会不大。”洪三桂虽然说着丧气话，但还是气定神闲。
“三打四呢。”
一袭白衣的副司主终于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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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笑了，“伱这家伙终于回来了。”
“本想着背后偷袭呢，不曾想鬼灵帮了我的忙。”
副司主与胡成闲聊两句，看上去关系不错。
说话间，远处班泉明和老兽的厮杀声已经越来越小。
看样子真如胡成所言，要杀入二百里山林里了。
轰隆隆……
远处的军阵之中，士兵分开，拉出了几辆攻城车。
“看来他们很着急。”
大战一触即发。
攻城车伴着士兵轰鸣而至。
城楼上，城卫们也拿出了长弓，满月迎敌。
等到士兵到了城楼脚下十米的位置，胡成才抬手，“放箭！”
一轮轮急射落下。
打铁声在耳边也急促的响起。
这些城卫的弓术，着实堪忧，齐射之下收效甚微。
“滚石，金汤……木刺……”
胡成有条不紊的调度着。
可对面一位校尉留后指挥，其余的四大校尉，已经弃马而来。
砰砰砰……
四位大武师戳脚碎墙踏上。
十余米高墙，竟是如履平地。
硕大的滚石在校尉面前，竟是一拳崩碎。
胡成、洪三桂还有副司主和一众馆主纷纷站在城楼上迎敌。
“去下面守城门吧。”
张鹿交代了姬源一句，随即也登楼而战。
这些武师层次的高手，以城墙与地面交接处为战场，在钢丝线上展开攻防之战。
而城墙下，穿插着架着云梯试图登楼的士兵们。
城楼上，守卫、捕快和仵作们只能在武师们不再‘此处’的间隙，用箭雨和滚石、木刺招呼他们。
姬源催动两根狼针，悄无声息的穿梭在战场之上。
砰砰砰……
几个扛着云梯的士兵，刚架起一半，就闷声倒地。
竖起的高耸云梯，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扶起云梯！”
后面一位火长吼了一声，随即亲自顶上。
一身气劲放出，木刺砸在身上，根本没有半点事。
“谁第一个杀进去，老子把狗县令的老婆赏……”
砰！
火长的身体一颤，身体僵硬着朝后面直挺挺的倒去。
“火长！”
他的手下大吼，跨过火长的尸体，闷声抗住云梯，又给撑了起来。
只不过他还没发力。
头盔里，就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血线滑落，他再度倒下。
云梯后。
几乎来一个死一个。
坚固的盔甲，并不能阻碍他们的死亡。
轰！
云梯轰然砸下，落在进攻的人潮之中，又有几个士兵被压的倒地不起，口吐鲜血。
混乱的战场。
简直是姬源的狼针最好的舞台。
他只需要注意不要被校尉们盯上，就能随意的利用狼针在城楼上击杀城下之敌。
一时间，
鲜血染红城楼下的整片区域。
姬源也并非一直杀。
而是杀几个，换一个地方。
不让一个地方减员太多太快，否则自己很容易就暴露。
他游走在城楼的长廊上。
飞针不断的收割着城下攻城的折冲府士兵，而且他专挑那些架起云梯的士兵去杀。
一旦让大军登楼，那他们守城的优势就丧掉了大半。
很可能就会因此一泻千里，城破败北。
这会儿功夫，就有十二人殒命于姬源之手。
……
折冲府大军后方。
校尉邵启看着一架架云梯轰然倒下，眉头大皱。
“这架个云梯，为何会如此艰难？”
“那几位掌云梯的，都是同境中的翘楚，也知如何用云梯避闪攻伐。”
“为何直到此刻，一个都没能成……”
他的双眼扫视着混乱的战场。
他们的攻城技法，相当精妙。而对面无论是城卫还是那些江湖武夫，在这种混战中都显得十分笨拙。
可就是在这样的优势下，足足两个时辰都未能架起一架云梯。
而邵启也始终找不到可疑的地方。
他看着渐渐露出疲态，速度放缓的士兵，一抬手。
“二轮。”
又是一千甲士换上。
与撤下来的甲士井然有序，几乎是无缝衔接。
“换防！”
城楼上，传来胡成的吼声。
可就是这一吼，他的手臂便皮开肉绽。
“与我交手，还敢分心？”对面的胖脸校尉呵呵一笑。
砰！
胡成衣袖打开身侧突袭的另一位校尉，冷哼一声，“我本不就是一心二用吗，再分一心又如何？”
“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还是杀不掉我？”
胡成半是讥讽，半是激将。
只可惜对面的两位校尉不为所动，仍是稳扎稳打的逼迫着胡成，等待着其露出破绽。
原本还打的有模有样的城楼，从这一声换防开始，瞬间支离破碎。
撤下和换上的人在拥挤且陡峭的台阶上耽误。
还有精疲力尽的守卫一个失足，跌落台阶，堵死了一整条道。
匆忙换上来的，是武馆弟子和捕快的混合。
前者在生死时刻，不太愿意听这些实力不如自己的捕快的调令。
一时间，在城楼上好似无头苍蝇。
霎时的真空。
就让数架云梯架起。
有两个甲士，已经站上城楼。
砰！
洪庆出现，一刀将两名甲士懒腰斩断。重新夺回控制权。
可城楼上却没有多余的人物来指挥，也指挥不动。
孙县令一帮文官，早就下了城楼。
而无论是胡成还是副司主，都在苦熬。
局势越发的混乱。
而下了城楼的姬源，瞬间感觉世界都情景了。
目之所及。
一个个帮众和武馆弟子还有仵作行人们神色紧张的守在城门道上。
人头攒动的城墙后，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姬源找了个已经人去楼空的客栈，走到大堂中央，开始盘膝而坐，缓缓将意识进入灵界。
“杀生过百，血煞旺盛，怨灵缠身，【殓尸官】可转职为【鬼差】。”
幽魂般跳动的文字，在姬源的眼前浮现。
【转职条件：一颗固魂丹，并抛弃血肉躯体，魂归天地可成。】
抛弃肉身？
姬源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转职，直接把自己的血肉之躯都转没了吗。
当真是在阴阳两界的边缘活动，这不就有了一份阴间的差事了吗。
鬼差……
这一转职，算是直接在阴间捧上了铁饭碗。
仔细想想还是不错的。
若是自己不慎在这场大战中重伤濒死，这倒也是一条退路。
姬源这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的心思渐渐安静下来，开始催动灵界术，进入灵界汲取灵力。
红黑色的世界随着姬源灵力层次的提升而越发的清晰。
曾经的混沌深渊。
如今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眼球’，在远处看着自己。
只不过那只眼球并不会动，也没有瞳仁。
只是直愣愣的目视前方。
耳边的噪音也越来越多，但对姬源而言，这些就像是闹市里大爷大妈的砍价。
没有任何蛊惑之感影响着自己的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
姬源才从灵界中抽身出来。
天已经黑了。
可攻城却还在进行。
火焰从城楼上洒下。
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牛少新的本事。
“来人，来人！”
城楼上传出大吼，城下也有一位捕快一边跑一边拉着人。
恢复好的姬源连忙朝着城楼赶去。
拥挤的混乱台阶上，伤兵带着一身的鲜血艰难的下着楼梯。
折冲府的大军撤退了。
带着一地的尸体，回去休整。
姬源帮着料理城楼上的尸体……
……
折冲府大帐。
五位校尉看着营中一排排的尸体，沉痛的默哀着。
而他们也不解。
为何第一天攻城，会如此惨烈。
“这和我们推演的不一样，黑石县那帮人的调度配合确实稀烂不堪。”
“可有我们牵制那些高手的情况下，怎么攻城会多死这么多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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