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胡太医来为轩妃做了诊治，说轩妃无大碍，只是脑部的撞击可能会让大脑暂时有些淤血，但只要好好调理应该不会给身体留下大的伤害。太医走后，皇上让所有人都退下，透过朦胧的窗户纸，小芳只看到他的身影静立在莫玛身边，似乎在说着什么，可那声音太微弱，门外的她什么也听不清，只感觉到那声音低沉得哀伤，却又似乎还有难以言喻的情感。
小芳以为皇上会留下来的，就算是为了心中的愧疚皇上也应该留下。可是，两个时辰后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皇上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犀利，眉宇间夹杂了淡淡的疲惫，或者应该说是淡淡的哀伤。
见到一旁的小芳，问：“这几个月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嗯？”小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惊慌的抬头。
“洋洋去世以来，她就是一个人用沉默来承受这段悲伤吗？”
“皇、皇上？”小芳结巴的不知所措，忙跪下：“奴婢该死！”
皇上望了一眼惊慌的小芳，抬头，天空的那轮明月依旧还是那么明亮，快十五了吧，某个景象从脑中恍然滑过，那帘摇摆的门帘，帘外的月光似乎要比今晚的明亮得多，那个消失在月光尽头的女人，那时的她也很悲伤，不，不是悲伤，是伤痛，是害怕，还有害怕中努力想抓住的希望，那时的那个女人，眉宇间不会有这样深沉的哀伤，那时的她是有活力的，不像现在这般在眉宇间隐藏了那么沉重的深沉，那时的她……
收回那飘了太远的记忆，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呢？
月光轻柔的撒在大地，如慈悲的神明抚摸着人心中早已结痂的伤疤。心中微微叹息，这样的月光太温柔，温柔得总让人在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过多的往事，只是这样的往事想太多又能如何，不该做的事已经做了，不想伤的人也已经伤了，如果，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或许就不该做出那样的决定，只是……
小芳久久听不到皇上的回应，忍不住抬头，仰视中的皇上脸上似乎流露了太多情感，她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情感。
“孤独和哀伤，历来就是深宫女人的宿命！”皇上走前留下这句话，没有迟疑，没有回头，这简短的十六个字本就蕴含了太多深意，又从本就深沉的皇上口中说出，更让人无法猜透其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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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漆黑如墨，树荫下的三人即使就那么站着也难有人发现。
“胡太医，谢谢！”莫玛将手中的锦囊递给对面的医者。
胡太医看了看那锦囊，不敢接：“娘娘，老奴不敢当。”
“这钱你收下，收下后你就与这事无关了。”
“娘娘，这、”胡太医有些畏惧的瞄了一眼一旁的丫头。
莫玛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道：“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胡太医这才颤颤巍巍接下锦囊：“可是您肚里的孩子、、、？”要是这个孩子将来生下来，自己曾给轩妃诊断居然没发现，到时候肯定难逃死罪。
“胡太医不用担心，我从没打算要这个孩子。”
“什么？”
“洋洋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再有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受罪。”
“可是，娘娘，您这样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皇上不会关注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听到这样的话，胡太医有些心寒，即使见惯了宫中女人悲哀宿命的他还是忍不住叹息：“娘娘，您这是何苦？”
莫玛轻笑：“胡太医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只是接下来的事还要劳烦胡太医。”
“是，奴才定当为娘娘办妥。”
“那胡太医请回吧。”
胡太医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抬头见到莫玛眼中的平静后终归什么都没说，这个女人如此聪慧，又何需外人提点，他要做的只是退下就好，于是行了礼转身离开。
翠儿不放心的看着胡太医离开，问：“主子，他可靠吗？”
莫玛望了一眼走远的胡太医，只道：“他和你一样。”
这话让翠儿心头一惊，记得自己当初被选中的时候也问过‘为什么选中我来代替小芳？’这个女人的回答是：“我对你有恩，你善良也自私怕死。”这样的回答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却也是事实，自己在轩妃眼里就是一颗暂时拿来用用的棋子，永远不可能比得上小芳，也就不该有过多的期盼，问：“那娘娘接下来想怎么办？”
“我自有打算。”莫玛说完径自离开。
翠儿不再多嘴，只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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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玛变得越来越沉默，在摇椅上常常一座就是一整天，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窗外发呆。小芳以为是八阿哥不愿帮忙的事让莫玛觉得难以自拔，以为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可是情况迟迟不见好转，她觉得莫玛似乎神游了，眼神孤寂落寞得空洞，好像没了魂儿了似地。她越来越害怕，以前莫玛会把心中所想告诉她，可是自从见了八阿哥回来后，莫玛什么话都不跟她说，每天除了吃饭几乎不张口。
小芳很挣扎，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后，或者皇上。自从小阿哥死后，莫玛对皇上的态度很不好，皇上念在小阿哥刚刚去世的份上不跟莫玛计较，但每次皇上来都不得欢心，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后，皇上就不再来了，轩妃的宫殿快与冷宫无异了。
本不该由小芳来送饭，可翠儿说轩妃最近越来越怪异，她不敢靠近，所以公然违抗莫玛曾经说过的话，让小芳来想想办法。
小芳端着饭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屋，摆放好饭菜，走到莫玛身边轻轻唤了一句：“主子？”
莫玛没有反应，小芳轻怕莫玛的肩，再次唤了一声：“主子？”
“嗯？”莫玛仿佛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自己。
“该用膳了。”
“好！”莫玛起身坐到桌旁，开始用膳。略微吃了一些，又坐回到摇椅上。
“主子，出去走走吧！”小芳赶紧劝道。
“不去！”
“主子、、、、、、”
“我头疼，不要再来烦我。”莫玛把头偏向另一边。
小芳只得放弃劝说，每当莫玛有这个动作，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小芳让其他奴婢收拾了碗筷，轻轻关了门出去。她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莫玛这么颓废下去。当初莫玛决定采取报复的时候，她虽然很害怕，但还是跟着莫玛做她想做的事。那个时候的莫玛虽然有些可怕，可至少是有生气的。如今的莫玛就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可言，似乎她的信念里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希望，生活对于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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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在慈宁花园等了很久，刚才她打听到皇上今天会到大佛堂上香，回雍和宫的时候可能会经过慈宁花园，所以在这里守株待兔。对于莫玛她已经使尽所有努力了，可毫无用处，去求皇后，皇后说让她来找皇上，她不确定皇上会不会去见莫玛，可也只能试一试了。
远远看到皇上过来，小芳赶紧跑上去请安行跪拜礼：“皇上吉祥！”
“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看到小芳有些微微诧异。
“皇上，奴婢求皇上去看看主子。”
“是你家主子让你来的吗？”
“不是。”
皇上似乎顿了片刻：“她依旧选择沉默吗？”言语中的叹息轻微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主子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走出屋子了，整天看着窗外发呆，话也不说，奴婢担心主子会憋出病的。”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出声时语调平静得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有病就去请太医看病，朕很忙。”
“皇上，奴婢知道不该来打扰皇上，可是主子真的很不对劲，奴婢没有其他办法才会前来打扰皇上。”
“知道了，朕会派太医去为你家主子看病的。”
“皇上？”小芳恳求道。
“摆驾雍和宫。”皇上只淡淡道。
看着那么冷漠离去的皇上，小芳的心都凉了，怎么会这样，那天晚上皇上明明不是这样的神情啊，那晚的皇上明明是担心主子的啊，可是今天的皇上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主子的生死那么不屑一顾，如果皇上都放弃了主子，那主子今后的日子怎么办？
“你怎么会跪在这里？”一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小芳抬头，看到的是怡亲王。
“王爷！”小芳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行礼。
“起来吧。”十三阿哥道。
“谢王爷！”
“怎么了？”
“奴婢是来求皇上去看看我家主子的。”
十三阿哥一听，沉默了片刻，道：“换个地方说话。”然后把小芳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你家主子怎么了？”自从上次在宫外见过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莫玛，她说她想离开，他不想阻止，所以不敢打听她的消息，怕知道了她的情况就控制不了自己，就会想多见她几面，见的面越多就越无法放手让她走。
“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到底怎么了，她什么话也不说，整天整天看着窗外发呆，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走出过屋子了。奴婢去找皇后，皇后让奴婢来找皇上，可是皇上、皇上……”小芳几乎不敢想象皇上居然会是刚刚的那样冷漠的反应。
刚刚他们的对话他也听到了，心中有些微怒，这就是他曾经的许诺吗？不愿多想，问：“你家主子没有跟你说过其他的事吗？”
“主子已经把我赶走了，她知道是我通知了您八爷的事，她已经不信任我了。”小芳说的有些委屈。
十三阿哥轻轻抚上小芳的肩膀：“委屈你了。”
小芳摇头：“奴婢不委屈，只是主子、奴婢真的很担心主子，她的眼神空洞洞的，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奴婢怕、怕有一天她真的会离开。”小芳说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十三阿哥面色沉重起来，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注意她有什么动静，不要离开她身边太长时间，皇上那边我试试。”
“谢王爷！”
“回去吧，不要离开她身边太久。”
“是，奴婢这就回去。”
“嗯！”十三阿哥点头。见小芳走了，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没有亲自见过莫玛，他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她在为离开做准备，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小芳是她最信任的奴婢，为什么小芳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有些担心，可是不敢贸然去找她，在这个皇宫，任何一点动静都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他不能冒险，更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让她陷入险境，阻碍到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