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东路,干越之地,天帝赐玉,山神藏焉,取名怀玉。
怀玉山脉的腹地地段,屹立着玉京峰、玉虚峰、玉华峰三座山峰,宛如道教三祖玉清、上清、太清,因而得名三清山。
三清山群山环抱,仙气激荡,是道家永不能遗忘的道教圣地,有着天下第一仙山的美誉。
相传无数仙师驾临于此,遵循着道的脚步,参天感地,悟道省身,感受着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有着它独有而又安详的呼吸,道法自然,天然合一。
山下的山道上,三个镖师骑着马,两个汉子赶着两辆牛车,牛车上放着两副棺木,由西往东赶着路程,正是杨镖头、耿镖头他们。
车轮刚踏上一片平坦之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茶棚,茶棚边上坐着一道士,喝着茶。
镖师们发现口渴了,将牛车靠在路边,牵着马走了去。
五人刚靠近茶棚,店家走了来,道:“客官,你这牛车尸味太浓了,能靠远些吗?别影响了我的客人。”
店家的话虽没说错,杨镖头他们听起来却很不顺耳,想着出门在外要少惹是非,便不做计较,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杨镖头道:“店家,好心关顾你生意,这等话千万说不得。我家总镖头叶落归根回家,路过此地,能在你这里歇歇脚,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道士放下茶杯,看了过来,轻声问道:“不知你家总镖头是哪位?”
杨镖头见道士仙风道骨,极为面善,一时半会儿记不起其道号,回道:“龙威镖局总镖头蒋道功。”
道士听过,看向牛车,问道:“你们这是要拉他去那里安身?”
杨镖头答道:“镖局总舵在衢州,自是护送总镖头回衢州了。”
道士听过,起身走到两副棺木前,将棺木摸了摸,拂尘往肩上一搭,对着棺木说道:“你们可知你们总镖头有过心愿?”
杨镖头站起身,走了过来,有礼道:“敢问道长,不知你说的什么心愿?”
道长答道:“蒋道功生于怀玉,长于怀玉,曾扬言死后定要葬于怀玉。”
耿镖头起身,走了来,对杨镖头说道:“老杨,我依稀记得总镖头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记不起来是在那里说的。”
杨镖头道:“老耿,切莫依稀记得,要的是总镖头到底说没说过这话。”
耿镖头将后脑勺摸了摸,一时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
道长见此,轻声问道:“两位壮士,你们总镖头是怀玉人吗?”
杨镖头答道:“这个我清楚,地地道道的怀玉人。”
道长再问道:“是在怀玉长大的的吗?”
耿镖头答道:“总镖头跟我们讲起过,他二十五岁那年才离开怀玉出去闯荡,后来在衢州结识了翟总镖头,入赘翟府,执掌龙威镖局。”
道长又问道:“要是你们百年之后,有机会安葬于家乡,你会选择葬在外地吗?”
杨镖头笑答道:“道长,虽说江湖儿女四海为家,但木有根,水有源,只要故乡情结还在,自然想着叶落归根的。”
道长道:“这不就结了。他蒋道功生于怀玉,长于怀玉,现在又正好路过怀玉,安葬于家乡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岂有不葬于怀玉之理。”
耿镖头道:“可没得到总镖头家人的同意,我们身为外人,无权私自做主处理总镖头的身后事。”
道长轻声问道:“在龙威镖局里,你们凡事是听你们总镖头的,还是听他家里人的?”
杨镖头答道:“道长,这还用说吗,自然是听我们总镖头的。”
道长道:“你们总镖头的尸身现就在你们身边的棺木里,他昔日留下的意愿还存留于你们的心里,相当于你们总镖头还在,你们又何须听他家里人的。”
杨镖头、耿镖头对着道士微微一躬,道:“多谢道长开解。”
道长回道:“谢就不用了。等下安葬他时,我为他念些往生经文,你们要是乐意,就给我一个酒钱,顺便帮我把这茶水钱结了。”
杨镖头道:“道长,要不你帮我们总镖头选块宝地,就个好风水,护佑龙威镖局往后一切顺遂。”
道长回话道:“你们这些汉子,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是未完全明白过来。所谓风水,不过顺势相处,无所灾祸就好。一座坟墓,就像一栋能安下自身的房子,不挡人家的道,地势高些,下大雨时没有被水冲走的危险,去除阴森,亲戚朋友来看望时方便,有了这些,就是好风水。”
杨镖头四围一看,见前方有一山丘,手一指,道:“道长,那山头如何?”
道长转身看了一眼,道:“土地稳固,有着坡度,不积水,不会有人去那里建房定居,前边也没有什么障碍物,干爽,安全,向阳,很好。”
耿镖头手一伸,道:“道长,你先到茶棚坐一会儿,喝口茶。等我们给总镖头建好了新居,有请你帮他俩念诵几篇经文,超度一番,尽个人情。”
道长朝两副棺木作了个揖,随着两位镖头走向茶棚。
来到茶棚,杨镖头让店家给道长奉上茶水、点心,顺便要了两把锄头,带着其他四人,扶着牛车,朝前边不远的山头走去。
五人来到山头下边,拿着锄头走上山腰,挖上一个大坑,将两副棺木抬到大坑边,小心翼翼地放入土坑中,填上土,堆上一个严严实实的大土堆,砍下一段树木,用宝剑刻下“龙威镖局总镖头蒋道功及夫人徐三娘之墓”十八个大字,立作墓碑。
道长见坟墓修好,走了去,念上一段往生经文,行过礼,回到茶棚。
杨镖头他们回到茶棚,付过道士十两银子以作答谢,付了两个赶牛车的汉子应得的报酬,要了两大壶茶,几份点心,填起肚子来。
道士见杨镖头、耿镖头他们面相和善,又是有情有义之人,不免闲话起来,开口问道:“蒋道功已去世,不知有没有什么遗命?”
杨镖头回道:“不瞒道长,总镖头遇害时,我们都不在场,就地上留下‘传位于白玉天’六个血红的大字,像是仓促之间所为。”
道士道:“白玉天,何许人?”
杨镖头回话道:“不瞒道长,这白少侠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虽有过几面之缘,却不知是何来历。”
道长道:“只有几面之缘,蒋道功何至于将龙威镖局托付于一个外人。是不是加害蒋道功的人就是他,故布迷障而已?”
耿镖头道:“道长,白少侠面相亲善,武艺不凡,对我们三次援手,都是明码标价,毫无虚情假意之迹象,绝不会是故布迷障的阴险小人。”
道长道:“那你们是想遵照你们总镖头的遗命行事了?”
杨镖头答道:“总镖头一向待我等如手足兄弟,自是惟他的遗命是从,绝不让步。”
道长道:“好!蒋道功愚忠一辈子,临终前既选一个不是自己镖局的人来担任这个总镖头之位,定有他的考量,你们还是遵从他的遗命为是的好。”
耿镖头道:“道长,你何出此言?”
道长答道:“那歹人若惧怕你们龙威镖局中的人,自不会加害蒋道功,以免你们复仇。既不惧怕你们镖局中人,你们日后又拿什么来为蒋道功复仇雪恨,或是保住龙威镖局不衰败。蒋道功选那个白玉天做总镖头,自是他认为白玉天不仅能帮你们挡去灾难,还能为他报仇雪恨。”
杨镖头微微叹息一声,好似心头有些难处,说与不说都存在着。
道长见之,说道:“你这汉子,有话就说,没话也不用在我面前叹息。我虽不喜欢蒋道功的愚忠,来往不多,但他那份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欣赏的。”
耿镖头接话道:“道长有所不知,蒋龙威大少爷在镖局里,虽说不能一呼百应,却也很得人心。白少侠要想接任总镖头之位,若得不到大少爷的支持,怕是困难重重。”
道长道:“他可有什么能耐本,能帮龙威镖局度过这场劫难?”
杨镖头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就蒋总镖头的遗命来看,怕是难以办到。不是总镖头也不回让白少侠来蹚这浑水了,白少侠可不亏欠我们镖局什么。”
道长道:“既如此,为了保住龙威镖局,你们当遵照遗命,佛来斩佛,魔来斩魔。”拂尘一摆,飘飘而去。
落日映红了整个西边的山峰,漫天彩霞如锦,红霞壮观,粉霞醉人,紫霞炫目,纷至沓来,斑斓一片。绚烂迷人的天空犹如丹青圣手笔下的瑰丽彩图,在这浓墨重彩的霞光里,看不完风光旖旎,道不尽感慨依依,美的让人如痴如醉,忍不住想留在此地寻个归宿。
杨镖头三人看着夕阳下三清山相映成趣的青山、云海、晚霞,赶紧付完茶水钱,跨上马背,朝着东边飞奔而去。生怕走慢了,遗忘掉了蒋道功的遗命,对不住这一世的兄弟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