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斗的话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我们心头。“信号塔”、“抹除工具”，这些词语勾勒出的图景比任何实体怪物都更令人恐惧。周玲破碎的呓语，无疑证实了我们正暴露在这种无形杀机的扫描之下。
“能屏蔽吗？或者干扰它？”猎人立刻追问，他的务实性格让他第一时间寻求解决方案。
老烟斗摇了摇头，脸上皱纹深刻得像刀刻一样。“那种级别的能量场，靠我这点破烂玩意儿？”他踢了踢脚边湿漉漉的背包，“除非能找到它的物理位置，从源头上破坏，或者……逃出它的覆盖范围。”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检修通道，“这下面，或许能提供一些遮蔽，岩石和金属结构能衰减信号。但能挡多久，挡多大强度，难说。”
没有时间犹豫了。每在外面多待一秒，被锁定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老烟斗第一个行动，他不再理会我们，转身就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那斜向下的、黑暗的检修入口，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只留下布料摩擦锈蚀金属的沙沙声。
猎人看向我，眼神沉稳。“撑住，韩冰。”他再次将我背起。这一次，动作更加小心，但移动带来的颠簸依旧让我痛彻心扉。李医生深吸一口气，将绳索在自己和周玲腰间重新系紧，半拖半抱地扶着昏迷的同伴，跟随猎人钻进入口。
入口内是令人窒息的狭窄和陡峭。所谓的通道，更像是一个垂直的、锈蚀殆尽的通风井替代品。没有阶梯，只有一些凸起或凹陷的金属结构和粗大的、冰冷的管道可供攀附。内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灰尘和锈屑，手一抓就是一把，混合着某种滑腻的冷凝水，难以着力。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被压抑后的金属腥气。
我们向下爬行了大概十多米，头顶入口的那点微光彻底消失，周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声响证明着我们还在移动。我的脸几乎贴在猎人汗湿的后背上，左腿悬空，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突然，下方传来老烟斗压得极低的声音：“停一下。”
我们立刻僵住，挂在冰冷的金属结构上。
“有情况？”猎人问，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前面……空间好像变大了。有微弱的光，自发光苔藓之类的。但我听到一点……别的声音。”老烟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屏息倾听。在一片死寂中，渐渐捕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持续的“嗡嗡”声。那声音非常低沉，几乎与血液流动的声音混在一起，但确实存在，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或者……来自四面八方。它不像机器运转的轰鸣，更像是一种能量的低语，一种无形的压力，直接作用在鼓膜和神经上。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背上周玲的身体猛地绷紧了！即使隔着猎人的背，我也能感觉到她肌肉的瞬间僵硬。她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般的、极其痛苦的抽气声。
“……塔……近了……它在……找我……”她断断续续的呓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巨大的恐惧。
那“嗡嗡”声似乎也随之增强了一丝，虽然微弱，但确凿无疑。
“是信号塔！”李医生失声道，声音带着惊恐，“我们离它更近了！它在影响玲玲！”
这个认知让我们毛骨悚然。我们以为向下深入能获得遮蔽，却可能正在主动靠近信号的源头！
“不能往前了！”猎人果断道，“老烟斗，找别的路！横向的通道，任何能远离这个声音的方向！”
老烟斗没有反驳，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在原地悬挂了片刻，听着他似乎在下面摸索。金属轻微的刮擦声和他低声的咒骂隐约传来。
“左边……有个横向裂缝，勉强能过人！不知道通向哪儿！”他终于喊道。
“就走那边！”猎人毫不犹豫。
我们再次开始艰难的横向移动。从近乎垂直的下行改为在狭窄、粗糙的裂缝中爬行，难度更甚。裂缝时宽时窄，有时需要侧身挤过，尖锐的岩石边缘刮擦着我们的衣物和皮肤。那无处不在的“嗡嗡”声如同背景噪音，始终萦绕在耳边，而周玲的状态也随着这声音的强弱起伏不定，时而沉寂，时而发出痛苦的**。
不知在这绝望的迷宫中爬行了多久，就在我的意识因为疼痛和疲惫即将涣散时，前方的老烟斗突然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呼。
“有风！前面有风！”
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空气流动，拂过我们汗湿滚烫的脸颊。这对于几乎窒息在尘埃和锈蚀气味中的我们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我们奋力向前。裂缝逐渐变宽，最终汇入了一条相对规整、但依旧废弃的隧道。这条隧道比之前的维护通道要宽阔一些，地面是破损的水泥，墙壁上能看到一些老旧的、早已停止工作的照明线路。而那救命的、带着泥土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正是从隧道一端吹来的。
“顺着风走！”老烟斗语气中带着一丝振奋。
我们沿着隧道前行，脚步因为希望而加快了几分。那令人不安的“嗡嗡”声似乎也减弱了一些。周玲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稳，不再有痛苦的呓语。
隧道并非笔直，时有转弯和岔路，但我们始终选择有空气流动的方向。终于，在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出现了不一样的光亮——不是人工灯光，也不是磷光，而是……自然的，灰蒙蒙的天光！
那是一个坍塌形成的缺口，大小足够一人通过，外面能看到扭曲 rebar（钢筋）和破碎的水泥块，更远处，是城市边缘熟悉的、被污染的天空和废弃建筑的轮廓！
出口！我们找到出口了！
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我们疲惫不堪的身体。连我的腿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然而，就在我们冲向那近在咫尺的出口时，异变再生！
“嗡——！！！”
那低沉的嗡鸣声陡然增强了数倍！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充斥在整个隧道空间的咆哮！强大的能量波动甚至让空气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啊——！”周玲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从猎人背上弹动起来，力量大得惊人，差点挣脱！她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却完全被一种非人的、炽烈的白光所覆盖！她的身体悬浮起来，脱离了我的后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在半空，四肢不自然地抽搐，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发出幽蓝色的微光！
“玲玲！”李医生尖叫着想扑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猛地弹开，撞在墙壁上。
“信号塔过载！它在强行抽取她体内的能量！或者……要直接引爆她！”老烟斗嘶吼着，试图靠近，同样被那强大的能量场推开！
猎人反应最快，他猛地拔出猎枪，对着隧道深处——那能量波动的来源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但子弹仿佛泥牛入海，没有产生任何效果。那嗡鸣声和能量波动还在持续增强，周玲悬浮在空中，发出非人的痛苦哀嚎，白光从她眼耳口鼻中溢出，她的身体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灯泡！
完了！这个念头瞬间掠过我的脑海。我们逃过了怪物，逃过了追兵，却最终要死在这无形的能量攻击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我们侧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里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身影精准地扑向悬浮的周玲，手中寒光一闪，似乎将什么东西猛地刺入了周玲的后颈！
是那个穴居侏儒！
周玲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白光骤然熄灭，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从半空中摔落下来。李医生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接住了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和强大的能量场也如同被掐断了电源般，戛然而止！隧道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们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那穴居侏儒落在不远处，它看着我们，黄色的大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随即转身，再次敏捷地攀上墙壁，消失在那个通风口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们瘫倒在地，看着洞口外那灰蒙蒙的天空，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全身。
我们……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