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刘刚,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种。”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人知道是我做的?还是试探?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一个相对僻静的临时停车位,引擎未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后视镜和周围环境。
“不说话?”
那声音干笑了一声,“‘洗乐汇’后巷第三个监控,拍到你裹着浴巾出来的样子,虽然模糊,但认得出来。你很聪明,知道避开主要通道和大部分探头,可惜,百密一疏。”
冷汗无声地顺着我的脊背滑落。
我自以为行动迅速且隐蔽,却没想到在那种地方,还有如此精准的监控盲点被对方掌握。
这个人,或者他代表的势力,对“洗乐汇”的熟悉程度远超我的预料,而且显然一直在暗中观察。
“你想怎样?”我尽量不让情绪泄露。
“不想怎样。”
对方慢条斯理地说,“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梁泰这几年胃口太大,手伸得太长,早就该有人给他降降温了。只不过,没想到是你这个辉哥身边的人动的手,手法还挺别致。”
他的话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你是谁?梁泰的对头?还是也想分一杯羹的过江龙?”我直接问道。
这种时候,拐弯抹角没有意义。
“我是谁不重要。”
对方避而不答,“重要的是,你现在捅了马蜂窝,大嘴昌找不到梁泰,怀疑是你,更怀疑内部有鬼。皇朝内部现在就像个火药桶,你单枪匹马,能扛多久?”
他说的是事实。
废掉梁泰只是第一步,随之而来的反扑和混乱,足以将我和我身边的一切撕碎。
“你有提议?”
我顺着他的话问,心里快速盘算。
这个人主动联系,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利用我,二是真的想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
“提议很简单。”
对方似乎笑了笑,“你现在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能帮你暂时稳住局面,分担火力的盟友。而我,恰好对皇朝接下来无主的状态很感兴趣。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怎么帮?”
我没有轻易相信,“你能提供什么?我又需要付出什么?”
“信息,人手,在某些关键时候的一点‘便利’。至于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比如……支持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新话事人。当然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并且,继续证明你的价值。”
这是在暗示要扶持傀儡,而我是他们选中的执行者之一?
还是说,他们看中的是我现在因扳倒梁泰,而在辉哥旧部中可能获得的一点声望和实际控制的地盘?
“梁泰还没死。”
我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只要梁泰还有一口气,变数就依然存在。
“一个废人,比死人有用,也比死人麻烦。”
对方意味深长地说,“留着他,可以吸引很多注意力,不是吗?比如,大嘴昌现在最想找到的,恐怕不是你,而是梁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明白了。
梁泰成了烫手山芋,也成了诱饵和筹码。
对方似乎并不急于让梁泰立刻死,而是要利用他的状态做文章。
“我需要考虑。”
我没有立刻答应。与虎谋皮,不得不慎。
“当然,你有时间。”对方并不意外,“不过,时间不等人。大嘴昌的人,还有收到风声的其他几家,动作会很快。这个号码不会再打第二次,如果你想通了,明天中午十二点,旺角庙街‘兴记’茶餐厅,靠窗第二个卡座,放一份当天的《东方日报》,财经版朝上。”
说完,不等我回应,电话直接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我放下手机,靠在座椅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车窗外的香港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喧嚣而陌生。
我发动车子,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驶向南城一处老旧的楼区。
那里鱼龙混杂,便于隐藏,也有几个只有我和有限几人知道的备用安全点。
停好车,我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夹克,戴上鸭舌帽,低头快步走进一栋没有电梯的旧楼。
上到四楼一个单元,用钥匙打开门。
房间很小,只有基本的家具,布满灰尘,但水电可用,更重要的是,这里绝对干净,没有登记在任何关联名下。
我锁好门,拉上窗帘,拿出自己的手机开机,就立刻跳出基仔和大丧的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我先给基仔回了信息:“安全,勿念。按计划行事,保持通讯静默,非紧急勿联系。等我消息。”
然后,我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向楼下杂乱的后巷。
那个神秘人的提议,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另一个陷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去,单凭我和目前有限的力量,能在这场风暴中支撑多久?
我看着手中梁泰那部再次沉寂下去的手机,屏幕反射出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脸。
我知道,从我把梁泰按在炭石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谨慎,更加凶狠。
我拿起那份从车里带上来,在路边报摊买的《东方日报》,翻到财经版。
头条新闻是关于某家地产公司的股价异动。
明天中午十二点,旺角庙街……
我将报纸折好,放在布满灰尘的桌上。
然后,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那把在“洗乐汇”桑拿房未曾使用,但一直带在身上的短刀,用布仔细擦拭。
刀刃冰凉,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漆黑的短把子。
无论去见谁,面对什么,我手里,必须握着枪。
夜深了,一闭眼,就是梁泰那张在炭石上迅速焦黑皮肉翻卷的脸,还有他涣散瞳孔里最后凝固的惊骇与剧痛。
皇朝内部现在想必已乱成一锅粥。
大嘴昌发现梁泰失踪,第一反应必然是封锁消息,追查元凶,同时更要提防其他堂口的兄弟甚至他自己的手下趁乱夺权。
辉哥的旧部,名义上我还算能调动一些,但人心隔肚皮,梁泰倒台,是有人拍手称快,还是兔死狐悲,或者想趁机上位?
大丧和他的人暂时可靠,但他们能顶住多大的压力?
还有警方。梁泰在“洗乐汇”出事,就算大嘴昌等人竭力掩盖,那么多目击者,加上救护车和不明黑车的出入,不可能完全瞒住。
只不过,王局在我手中有把柄,他不能轻易动我,只是,如果惊动了其他地方,结果就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