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府上。

    王员外怀里搂着一个新收的美妾,看着方媒婆,面上笑意不大明显,“方媒婆,你不是说过不了几日顾怜自会找上门来?怎么这么多日过去,我还是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呢?”

    方媒婆喝了口茶,心底也觉得蹊跷,按理来说这顾钰要去科考,拿不出赶路钱来,顾怜早该急了才对,不该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她将茶水咽下去,道:“若是美人这么容易便到手,还怕王员外您不珍惜,再说了,这送到嘴边的,哪有等着盼着来的吃着香,您说这话可有理?”

    此言虽说在理,但王员外已经等了许久,早就没了耐心,他横眉道:“你莫要再说这些敷衍我的话,蕲州城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媒婆,你若是再不想办法给我将顾怜弄进来,五十两的赏银你是一分也别想拿到。”

    方媒婆暗暗咬牙,应了,待到出门,便马不停蹄去了顾家。

    顾怜一开门,她就换上笑脸,问道:“顾家小娘子,最近可还好?”

    今日万里无云,是个大太阳天,方媒婆脸上满是汗珠,混着敷面的脂粉下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顾怜往后看了一眼,见顾钰注意着这边,才答道:“一切都好,不过家中尚有事情要做,若是方媒婆无事,顾怜便先关门了。”

    见她当真要关门,方媒婆连忙将她拦住,笑道:“顾家小娘子,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顾怜家中不喝茶,只喝井水,怕是方媒婆喝不大惯。”

    两人说话间,正在院子里咬绳子的小黑狗冲了出来,对着方媒婆就是一通乱吠。

    它现在又长大长胖了一些,虽说还是小,但叫起来时颇有几分气势。

    方媒婆被它吓到,很快便松了手,顾怜也迅速将门合上,决心日后开门前还是先趴到墙头看看为好,若是方媒婆,就干脆装作不在家。

    她摸了摸小黑狗的头,夸道:“小白做的不错。”

    小黑狗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继续咬绳子去了。

    顾钰道:“方媒婆怎么今日又来,莫非还是为了王员外的事情?”

    “不知,”顾怜摇摇头,低头看了眼门前还是有人影,一边往院内走一边道:“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她去王员外那儿,不过是以色侍人,但以色侍人又能好几时?届时年老色衰,也便如昨日黄花般被厌弃。

    顾怜在萧迟砚身上想要的,除了王员外能给的财,还有权,更多的是萧迟砚和王员外不同,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垂涎,若他要喜欢女子,大抵也要付出两分真心。

    就算是最差的结果,同样是以色侍人,在萧迟砚身边也更好。

    现在方过午时,这几日来,萧迟砚已经渐渐能够坐起来,手上也有了力气,不过还是不能自己下地,昨日他写了一封信,今早顾钰便送到了驿站。

    顾怜并不知晓京城到蕲州有多远,但从嘉州府入京也需整整七日,还是一路畅通的情况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在院门前徘徊的身影才终于离开。

    顾怜下午起了些困意,绣了会儿帕子后便午睡了一会儿,等到晚饭时才被喊起来。

    顾钰已经做好晚饭,正等着她。

    顾怜有些懊恼,“阿兄,你该喊我的,平白浪费了小半日,我还能多绣一张帕子。”

    晚饭炒了一碟菜豆,一碗鸡蛋汤,还有一碗莲子米。

    “你绣帕子总是一绣便是一整日,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我自然想让你多睡会儿。”顾钰道:“我买了些莲蓬回来,记得你爱吃,便捡了些嫩的炒了,你尝尝。”

    蕲州是水城,现如今夏日里满城莲花,风一涌便是清香阵阵。

    顾怜见水井旁果然有些莲蓬,还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还是阿兄对我好,”她先喝了半碗汤,才开始吃清炒的莲子米,“莲子清热,阿兄也多吃些,那些还没剥的我明日去剥给萧大哥吃。”

    闻言,顾钰摇摇头,无奈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晚饭后,顾怜便将莲蓬剥开,留下里面的莲子拢在一个盘里,准备明日到了隔壁再剥莲子米。

    今夜风清,星子明朗。

    方媒婆在顾家吃了闭门羹,却又实在舍不得王员外的赏银,想了半宿,一咬牙,花三两银子雇了三个酒鬼,让他们明晚去吓一吓顾家兄妹。

    其中特意叮嘱了莫要沾酒,不然怕他们三个做出什么混账事来,她只敢雇人使坏,却是不敢雇他们杀人或是欺辱妇女,这可是有牢狱之灾的。

    几个酒鬼自然连连应是,也知晓顾怜是被王员外看上的人,不过不能吃上嘴,尝一尝甜头总行吧。

    ·

    第二日,顾怜用完早饭后便带着莲子过去了。

    荷儿正在门口扫地,赵桔坐在地上玩风筝,母子俩虽说衣裳干净,但却都换成了粗布麻衣,比顾怜身上穿的衣裳还不如。

    见到她,荷儿还是柔和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她脸上的伤过了好几日都还没好,额上还多了一块青紫,赵桔也不似那日跋扈,看起来乖巧了不少,等到荷儿扫完地后,便将一旁的簸箕递给她。

    顾怜没多看什么,回了一个笑算是打过招呼,便进了萧迟砚院子。

    萧迟砚正坐在院里练字,顾钰在一旁看着他的字,止不住点头,“萧大哥哪怕使不上力,这字迹还是这般苍劲,实在是令顾钰佩服。”

    见到顾怜来,顾钰轻咳了一声,道:“萧大哥,我去给你煎药,小怜陪着你,你若是坐腻了,便叫小怜唤我来扶你。”

    顾怜眨了眨眸子,坐到萧迟砚身旁的凳子上,“萧大哥,我剥莲子你吃。”

    萧迟砚搁下笔,见她手中的莲子正盛在白瓷盘里,一个个翠绿饱满,剥开后便是洁白的肉。

    这些年就算是回京城也是在年节,春夏秋都是在陇右度过,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莲子是什么时候了。

    顾怜剥好一颗,放入干净的瓷盘里,推给他,“萧大哥,吃莲子。”

    萧迟砚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修剪的干干净净,只沾了些剥莲子时的绿屑,才将莲子米拈起来,放入嘴中。

    咬开后,清甜的味道便溢满口腔,萧迟砚见她还要剥,出声制止道:“我自己来。”

    “是,”顾怜将放着莲子的盘子送到他眼前,又看他写的字,不住夸赞道:“萧大哥字真好看。”

    萧迟砚写的字很苍劲还有些狂乱,并不如平日写信般端端正正写楷书,此时闻言,他道:“是同我父亲学的。”

    这是顾怜第一次听他谈论旁的事情,平日里同他说话,他大多寡言少语的。

    顾怜顺着话道:“那萧大哥的父亲一定是一位很厉害的人。”

    “的确厉害。”

    萧迟砚点头,他父亲萧远是工部侍郎,春闱榜眼,满腹才华,自小手把手带着他写字读书,故而虽说萧迟砚从戎,但棋艺书艺或画艺都算上流。

    不过早在他十三岁想随着绪统帅去陇右时起,父子二人便渐行渐远,这些年来每次见面都只有寥寥数语。

    大抵他父亲也想不明白,书香世家为何会养出这么一个兵鲁子出来。

    言尽于此,萧迟砚不再多谈。

    顾怜陪了他一会儿,想起来新制的夏衣还差一个扣子没打好络子,正打算告辞,却见萧迟砚的目光往院门看去。

    院门处,荷儿正在张望,在她身后,赵桔抱着她的腿,满脸怯怯。

    荷儿往外面望了一眼,才道:“顾姑娘,能否劳烦您帮我看一下桔儿,他现在很听话,绝不会再冒犯你。”

    常氏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两个院子都传来,然后是赵德的声音,两人似乎在争吵。

    顾怜明白了,她看了眼此时看起来分外可怜的赵桔,决心看在荷儿的面子上,再会一会这个顽皮的孩子。

    见顾怜同意,荷儿摸了摸赵桔的头,然后将他往前推了推。

    赵桔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到了顾怜身边,他抬头,轻声道:“顾姐姐,你别怪我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咬你了。”

    他胖胖的脸似乎都小了一截,此时道歉也没有那日的不情不愿,满是诚恳。

    那边常氏似乎出了院子,她站在巷子口,将荷儿骂的一无是处。

    顾怜此时不能带着赵桔出去,她转头征求萧迟砚的同意,见他点头,才对赵桔道:“上次就算了,你娘亲已经与我道歉,但若你再有下次,我定然不轻饶。”

    赵桔点点头,听见常氏的骂声,止不住担忧地朝院子外望。

    不过短短几日,这个孩子变化好生大。

    变的是嚣张顽劣性子,不变的是他一直很听荷儿的话,很在乎母亲。

    顾怜摸了摸他的头,忽然见他耳朵上有一处伤,似乎是被拧出来的,但是在右耳,顾怜那日拧的是左耳,而且也不是能将这孩子拧伤的地步。

    而且在她伸手时,赵桔瑟缩了一下,仿佛是这几日经常躲导致的。

    这时候,巷子里,荷儿似乎挨了打,赵德护着荷儿,也和常氏又打了起来,鸡飞狗跳不断。

    赵桔红了眼眶,伏在桌上默默掉眼泪。

    他这模样看的顾怜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别哭了,我剥莲子你吃。”

    正说着,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顾怜一看,萧迟砚将赵桔的左手牵过,然后将他的袖子撸了起来。

    小孩儿白胖的胳膊上,竟然满是密密麻麻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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