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阵眼石室的蛊师,沈砚与夜宁痕并未停留,沿着狭窄的通道继续深入。通道并非直通山顶,而是盘旋向下,空气愈发潮湿阴冷,石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一些年代久远、风格诡异的浮雕,描绘着种种祭祀、杀戮、以及驾驭毒虫的场景,显然是影阁早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亲李派占据此地后留下的印记。
越往深处,人工建筑的痕迹越明显。通道逐渐变得宽阔,最终连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顶端垂下无数钟乳石,但许多已被削断或改造,嵌入了发出幽绿色光芒的萤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溶洞中央,并非平坦之地,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横亘在二人面前,阻断了对岸那条通往更高处的唯一石阶。
裂谷宽约十丈,下方漆黑一片,只有凛冽的、带着腥味的罡风不断向上倒卷,发出呜咽般的呼啸。更令人心悸的是,裂谷之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斥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气流”。这些气流并非无形,在幽绿萤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其呈现出半透明的淡灰色,如同无数柄无形的利刃,在裂谷中永无休止地飞旋、切割、碰撞,发出细微却尖锐的破空之声。
而在裂谷两侧的崖壁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无数柄长剑!这些长剑样式各异,有新有旧,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寒光闪闪,但无一例外,剑身都微微震颤着,与裂谷中那些无形的剑气罡风产生着共鸣。一股森然、锋锐、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剑意弥漫在整个空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剑崖。”夜宁痕望着眼前的景象,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影阁历代高手陨落或退隐前,常将随身佩剑置于此地,引地脉煞气与自身残存剑意温养,久而久之,形成了这片绝地。这些罡风,实则是无数驳杂剑意与地脉煞气混合所化,锋利无比,可断金切玉。墨轩将此地作为通往祭坛的最后屏障,当真狠毒。”
沈砚凝视着那肆虐的剑气罡风,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混乱而狂暴的能量,眉头紧锁。他的“鬼手”对能量流动极为敏感,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剑气中蕴含的嘶鸣、不甘、暴戾与毁灭。强行穿越,只怕瞬间就会被绞成碎片。
“可有路径?”沈砚问道。他注意到,在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崖壁上,有几处不起眼的凸起石台,似乎可以落脚,但石台之间相隔甚远,且完全暴露在剑气罡风的覆盖之下。
夜宁痕目光扫过那些石台,又看向对岸:“有,但非路,而是‘桩’。那些石台是历代阁主或长老测试弟子身法、剑意所用的‘试剑桩’。需以极快身法,在石台间借力腾挪,同时需以自身意境抗衡剑崖意志,稍有差池,或速度稍慢,便会被剑气卷入,万劫不复。”他顿了顿,看向沈砚,“沈小友,你内力修为不足,强行闯关,凶险万分。不若你在此等候,我独自前去救人。”
沈砚缓缓摇头,目光坚定:“前辈,叶寻是因我三人卷入此事,我岂能退缩?内力不足,尚有巧劲与机变。这剑崖虽险,但既是人为布置,必有规律可循。这些剑气罡风看似混乱,但其流转似乎并非完全无序。”
他再次闭上双眼,将感知提升到极致。这一次,他不仅感知能量的流动,更试图去“倾听”那些混杂剑意中的“情绪”。狂暴、锐利、森寒……种种负面意志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但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如同怒海中的礁石,细细分辨着其中细微的差别。
“东方那道罡风,炽烈霸道,应是修炼火属性剑法的高手所留……西方那道,阴柔诡谲,带着缠丝般的劲力……南方那道,厚重沉稳,势大力沉……北方那道,迅疾如电,一往无前……”沈砚在心中默念,脑中的能量图谱逐渐清晰起来,“它们并非完全混溶,而是在相互碰撞、抵消、牵引……形成了一个动态的平衡。看,那几处石台上方,剑气流转的间隙似乎稍大,持续时间也略长……”
沈砚猛地睁开眼,指向靠近他们这边的第一个石台:“前辈,你看那石台上方三寸处,每隔七次呼吸,炽烈剑意与阴柔剑意碰撞的瞬间,会产生一个约莫半次呼吸的短暂安全空隙!下一个石台,是在厚重剑意回旋的节点……”
夜宁痕顺着沈砚所指,凝神感应,眼中再次掠过惊异。他修为高深,对气机感应远超常人,但也需集中精神才能勉强捕捉到那极其短暂且细微的规律。而沈砚仅凭感知,竟能在如此混乱的能量场中,如此精准地找出这稍纵即逝的生机!此子之能,已不能单纯以医术或武学来衡量。
“好!既然如此,我们便联手闯一闯这剑崖!”夜宁痕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我先行开路,以寒月剑意暂时干扰部分剑气,你紧随其后,按照你推算的路径与时机行动!记住,决不可有丝毫迟疑!”
“明白!”沈砚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夜宁痕低喝一声,周身寒气大盛,那柄软剑再次出现在手中,剑身之上凝结出点点冰晶。“寒月领域,凝!”他并非将领域扩张至整个剑崖,而是极度压缩,凝聚于剑锋之上,随即一剑刺出!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白色剑气破空而出,并非攻向任何目标,而是精准地切入沈砚所指的那第一处安全空隙出现的轨迹上。极寒的剑意与那炽烈、阴柔的混乱剑意猛然碰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虽然无法完全抵消,却成功地将那本就短暂的安全空隙,延长了那么一刹那!
就是现在!
沈砚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弧线,仿佛融入了那混乱能量流转的某个韵律之中。他的“卸力术”不仅用于防御,此刻更用于身法,让他在空中能够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细微转折。
嗖!
他的身影险之又险地穿过那被夜宁痕强行拓宽了一丝的空隙,稳稳落在第一个石台之上。双脚刚踏上石台,一股森然剑意便从脚下直冲而上,试图侵入他的经脉。沈砚闷哼一声,急忙运转内力抗衡,同时药囊中某种宁心静气的药粉悄然挥发,帮助他稳定心神。
几乎在沈砚落足的瞬间,夜宁痕也动了。他的身法更为玄妙,如同月光流淌,看似不快,却在那密集的剑气缝隙中穿梭自如,寒月剑意不时点出,或干扰,或偏转临近的致命剑气,为沈砚和自己创造着机会。他第二个落在石台上,与沈砚汇合。
“下一个!”沈砚来不及调息,立刻指向第二个石台的方位和时机。
两人配合愈发默契。夜宁痕以绝强修为和精妙剑术强行开辟道路,抵挡最致命的攻击;沈砚则以超凡的感知寻找那唯一的生机,并以精妙身法和药物辅助,险象环生地穿越一个个死亡陷阱。
然而,剑崖之险,远超想象。越往裂谷中心,剑气越是密集狂暴,那无形的意志压迫也越发沉重。沈砚内力消耗巨大,脸色渐渐发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在一次腾跃中,一道原本轨迹稳定的阴柔剑气突然被另一道爆裂剑意撞击,轨迹陡然偏转,如同毒蛇般噬向沈砚的后心!
“小心!”夜宁痕反应极快,反手一剑斩出,寒月剑意与那阴柔剑气***撞,将其击偏少许,但逸散的劲风依旧扫中了沈砚的肩背。
“噗——”沈砚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劲力透体而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在空中一个踉跄,险些坠落。他强提一口气,硬生生扭转身形,狼狈地落在下一个石台上,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
“沈小友!”夜宁痕瞬间移至他身边,一掌按在他后心,精纯冰冷的寒月内力涌入,帮助他压制那股入侵的异种剑意。
“无妨……”沈砚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却更加锐利,“还死不了……继续!”他吞下一颗护心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时间不等人,叶寻还在崖顶祭坛受苦,他不能倒下。
夜宁痕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继续护持着他向前。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险死还生,穿越了十几个死亡石台后,对岸的阶梯已近在眼前。最后一段距离,却是最为凶险。此处的剑气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数道肉眼可见的淡灰色罡风龙卷,在裂谷中央疯狂肆虐,几乎封死了所有去路。
“这是历代阁主级人物留下的最强剑意残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剑煞风暴’。”夜宁痕面色凝重,“硬闯不过。”
沈砚仔细观察着那几道龙卷,突然道:“前辈,它们并非一体!看,最左边那道,核心剑意炽热如火;中间那道,冰寒死寂;右边那道,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它们彼此排斥,相互倾轧!它们的碰撞点,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他指向三道龙卷风交汇的那片区域,那里能量冲突最为激烈,空间都仿佛在扭曲,但正因为相互抵消,反而形成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毁灭地带。说是平静,也只是相对于周围的绝对毁灭而言,那逸散的剑气依旧足以将宗师以下的高手撕碎。
“需要极强的力量,瞬间突破那片区域。”沈砚看向夜宁痕。
夜宁痕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缓缓举起软剑,周身的气息开始无限攀升,原本内敛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奔涌而出,甚至连他脚下的石台都开始凝结冰霜。他的眼中,仿佛有两轮寒月升起。
“跟紧我!”夜宁痕低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月华,直射那片毁灭地带!这一次,他不再是以巧破力,而是要以绝对的力量,斩开一条生路!
“寒月绝剑——破月!”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的月白色剑罡,如同九天坠落的月刃,悍然斩入了三道剑煞龙卷的交汇点!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裂谷中回荡,那是无数剑意被强行撕裂、崩碎的声音!三道龙卷被这一剑短暂地劈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其后对岸的阶梯!
夜宁痕去势不减,率先冲入缝隙。沈砚咬牙,将残余内力尽数灌注于双腿,施展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紧随其后!
嗤嗤嗤嗤!
尽管有夜宁痕开道,逸散的剑气依旧如同刮骨钢刀,切割在沈砚的护体气劲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他身上的衣衫瞬间出现无数裂口,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光线一亮,压力骤减。他终于冲出了剑煞风暴的范围,踉跄着落在了对岸坚实的石阶上。夜宁痕站在他身前,持剑而立,气息略微有些紊乱,显然刚才那惊天一剑,消耗亦是巨大。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剑崖之中的风暴再次合拢,依旧在那里永无休止地肆虐着。
“走!”夜宁痕平复了一下气息,率先踏上通往崖顶的石阶。
沈砚强忍着全身的疼痛与内息的紊乱,看了一眼那幽深的裂谷,毫不犹豫地跟上。
闯过了五毒阵,渡过了剑崖,葬魂崖最核心的祭坛,已然不远。叶寻,坚持住,我们来了!沈砚在心中默念,脚步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