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阅读网 > 雪刃藏珠最新章节 > 第3章 雪夜密信

    糕点微温,桂花香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云殊盯着那几块码放整齐的桂花糕,思绪被拉回许多年前。那时她刚嫁入沈府不久,仍是少女心性,最爱东街王婆家的桂花糕。王婆手艺独到,桂花蜜酿得清甜不腻,糕体松软,入口即化。沈阙下朝时常绕路去买,用油纸仔细包好揣在怀里,回府时糕还是温的。

    “又吃这些零嘴。”他总是一边说她,一边笑着看她吃得眉眼弯弯。

    后来陆家出事,她被休离府,颠沛流离到陵州。头几年每到桂花开的季节,她总会梦见那个场景:他推门进来,玄色朝服未换,从怀中取出油纸包,眉眼温柔地问她:“今日朝堂事多,回来晚了,糕还热着,快尝尝。”

    醒来时枕畔空寂,唯有海风咸湿的气息。

    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种甜。可此刻这熟悉的气味涌入鼻腔,记忆便如潮水般倒灌,猝不及防。

    云殊猛地合上油纸包,将那缕甜香隔绝。她不能心软,不能动摇。沈阙送这糕点,无非是试探,是示好,是想用旧情动摇她的决心。

    可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几块糕点就欢欣雀跃的陆晚笙了。

    “娘亲?”阿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睡意朦胧的奶气。

    云殊迅速整理好表情,将糕点塞进抽屉,转身开门。阿沅穿着单薄的寝衣,赤脚站在门外,小手揉着眼睛:“阿沅闻到桂花香了……”

    “做梦呢。”云殊弯腰抱起孩子,触手一片冰凉,“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着凉了怎么办?”

    “可是真的好香……”阿沅趴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地说,“像爹爹买给娘亲的桂花糕……”

    云殊脚步一顿。

    孩子从未见过沈阙,更不可能知道桂花糕的事。这话……

    “阿沅,”她将孩子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轻声问,“谁告诉你爹爹买桂花糕的事?”

    阿沅困得眼皮打架,含混地说:“红姨说的……她说娘亲以前最喜欢吃桂花糕,爹爹每次下朝都买……”

    云殊心中五味杂陈。红姑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些年阿沅几乎算是红姑带大的。红姑知道她和沈阙的过往,也从不避讳在孩子面前提起——她说,孩子有权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即便那是个破碎的故事。

    “睡吧。”云殊拍着孩子的背,哼起陵州渔歌。那是红姑教的调子,悠远苍凉,能抚平海上最狂躁的风浪。

    阿沅很快沉入梦乡,小脸恬静。云殊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指尖轻轻描摹孩子的眉眼。这孩子的确像极了沈阙,尤其睡着时微蹙的眉头,和他处理政务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血缘这东西,真是斩不断。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雪已停了,月色清冷地铺满庭院,那株老梅在月光下枝影横斜,暗香浮动。对面街巷寂静无人,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传来。

    三更了。

    沈阙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望着同一轮月亮?

    云殊摇摇头,挥散这个念头。她不能想这些,一想,心就会乱。

    她需要冷静,需要清醒。明日还要入宫,那是她布了三个月的局的第一步。

    ---

    同一轮月光下,丞相府书房灯火通明。

    沈阙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刑部刚刚送来的陆家案卷宗副本——正本在五年前刑部大火中烧毁了,这份副本是从大理寺调来的,内容多有缺失。另一份是暗卫刚呈上的密报,关于明珠阁今日的访客名单。

    名单很长,从户部尚书赵怀仁,到陈郡谢氏、陇西李氏的家眷,再到宫中几位妃嫔派来的管事嬷嬷。沈阙的目光在“翊坤宫周嬷嬷”这个名字上停留许久。

    翊坤宫,贵妃的居所。

    贵妃姓周,出身陇西周氏,其父是镇西大将军周崇,兄长掌着京畿三万禁军。五年前陆家案发时,周崇正是力主严惩的武将之一。而贵妃在后宫,也多次在陛下面前暗示陆家“尾大不掉,恐生异心”。

    若说陆家覆灭背后有推手,周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现在,贵妃的人出现在了明珠阁。

    是巧合,还是……

    “相爷。”沈青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木匣,“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沈阙接过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最上面是一封密信,信封上无字,封口火漆完整。

    这是五年前他在陆晚笙妆匣暗格中找到的。当时陆家罪证确凿,他奉命搜查陆府,在她未出阁的闺房中发现了这个暗格。里面除了这封信,还有几封陆父与北狄贵族的往来书信——那些成了陆家通敌的铁证。

    而这封无字密信,他当年没有拆开,因为火漆上印着一个特殊的徽记:一朵半开的芍药。

    那是先帝淑妃的私印。淑妃,早在二十年前就薨了。

    这封信为何会在陆晚笙手中?淑妃与陆家有何关系?他当年心中有疑,但陆家案已定,陛下震怒,他不敢再节外生枝,便将信秘密收起,一藏就是五年。

    如今,是时候弄清楚了。

    沈阙用小刀仔细剔开火漆,抽出信纸。纸是上等的澄心堂纸,薄如蝉翼,字迹娟秀,确是女子手笔。

    “陆兄如晤:见字如面。宫中近来多有异动,圣体不安,诸皇子渐长,恐生变数。吾儿年幼,根基未稳,望兄在京中多加照拂。另,周氏女入宫三年,盛宠不衰,其父在军中势力日涨,恐非社稷之福。兄掌京畿防务,当早作筹谋……”

    信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但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让沈阙心惊。

    淑妃在信中称陆父为“兄”,语气亲近,显然交情匪浅。她提到“吾儿年幼”——淑妃只有一子,便是当今陛下。也就是说,在陛下还未登基时,淑妃曾托陆父暗中照拂。

    而信中对周氏的警惕,更印证了沈阙的猜测:周家早有不臣之心。

    可这样一封信,怎么会成为陆家“通敌”的证据?又为何会出现在陆晚笙的妆匣里?

    沈阙将信纸凑近烛火,仔细查看。纸张边缘有细微的撕扯痕迹,像是从什么上面撕下来的。他忽然想起,当年呈上的陆家“通敌信”中,有一封的落款被撕掉了,刑部解释说是“陆贼为防暴露,自毁痕迹”。

    如果……那封所谓的通敌信,根本就是被人调包了?

    用淑妃这封信的一部分,拼接上伪造的北狄文字,就成了“铁证”?

    沈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若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的手段何其毒辣。不仅要灭陆家满门,还要将他们钉在通敌叛国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而他会成为那把刀,亲手斩断妻子的家族,也将她推向绝路。

    “相爷,”沈青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宫里来人了,王公公在前厅候着。”

    沈阙迅速将信收好,合上木匣:“何事?”

    “说是陛下传口谕,让您即刻入宫。”

    三更半夜急召入宫,绝非寻常。沈阙整了整衣袍,将木匣锁入暗格:“备轿。”

    ---

    皇宫,养心殿。

    殿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昏暗。陛下披着明黄寝衣,靠坐在龙榻上,面色有些苍白。御前太监王德全垂手侍立在侧,殿中再无他人。

    沈阙行过礼,陛下摆摆手:“赐座。”

    “谢陛下。”沈阙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抬眼看向陛下。不过月余未见,陛下似乎又清瘦了些,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忧思过重。

    “这么晚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陛下声音有些沙哑,“明珠阁那个云娘子,你见过了?”

    沈阙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是,臣今日去过明珠阁,为太后寿礼采买东珠。”

    “哦?”陛下似笑非笑,“采买东珠需要丞相亲自去?朕怎么听说,你是去会故人的?”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沈阙起身跪地:“臣惶恐。臣与云娘子确是故人,她……她是臣的发妻陆晚笙。”

    既然陛下已知晓,隐瞒反而更惹猜疑,不如坦承。

    陛下沉默了片刻,忽然笑起来:“沈阙啊沈阙,朕该说你痴情,还是说你糊涂?陆晚笙五年前就死在碧波湖了,这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核验过的。你现在说一个南境来的商妇是你的发妻,让天下人如何看?让皇室颜面何存?”

    “陛下,”沈阙伏地,“臣有证据。云娘子腕上有旧疤,是当年为臣熬药所烫;她所用茶具、所居雅室的布置,皆与臣妻习惯相同;还有她的孩子……”

    “孩子?”陛下打断他,语气莫测,“那个四岁的孩子?”

    “是。那孩子与臣容貌相似,年岁也对得上……”

    “够了。”陛下声音转冷,“沈阙,朕念你多年忠心,有些话本不想说破。但你既然执迷不悟,朕便提醒你一句——长公主对你情深义重,这些年为你蹉跎青春,朕有意赐婚,全她一片痴心。你若此时闹出什么‘前妻复活’‘私生子’的丑闻,让皇室颜面扫地,让长公主沦为笑柄,朕绝不轻饶。”

    沈阙抬头,直视陛下:“臣从未应允尚公主之事。臣心中只有发妻一人,即便她……即便云娘子不是陆晚笙,臣也不会另娶。”

    “放肆!”陛下抓起榻边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沈阙,你以为丞相之位非你不可?朕能扶你上来,也能让你下去!”

    沈阙叩首:“臣不敢。但臣之所言,句句肺腑。臣愿辞去相位,只求陛下允臣查明当年陆家案真相,还亡妻一个清白。”

    “亡妻”二字,他说得极重。

    陛下盯着他,眼神复杂。良久,才缓缓道:“陆家案是朕亲裁,铁证如山,何来真相可查?沈阙,你今日之言,朕只当没听见。回去好好想想,是继续做你的丞相,还是要为一个已经死了五年的女人,赔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臣……”

    “退下吧。”陛下挥挥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沈阙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能叩首告退。

    走出养心殿,夜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王德全送他至殿外,低声道:“相爷,陛下近来龙体欠安,脾气难免急躁些。您……多体谅。”

    “多谢公公提点。”沈阙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入王德全手中,“今日之事……”

    “老奴明白。”王德全将银票收入袖中,压低声音,“不过相爷,老奴多句嘴——那位云娘子,您还是少接触为妙。宫中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了,尤其是翊坤宫那边……”

    沈阙眸光一沉:“多谢公公。”

    他转身走向宫门,脚步沉重。陛下的态度比他预想的更强硬,显然是不希望他重查陆家案。而贵妃那边已经盯上了云殊,这意味着危险正在逼近。

    他必须加快行动。

    ---

    同一时间,明珠阁三楼。

    云殊还未睡。她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张上京城的地图,上面用朱笔标记了多处:皇宫、各部衙门、各世家府邸、以及几条重要的商道。

    她的手指在“翊坤宫”的位置点了点,又移到“镇西将军府”。周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军中、朝中、后宫都有耳目,想要扳倒他们,绝非易事。

    但再难,她也要做。

    不仅是为陆家复仇,更是为了阿沅。只要周家还在,知道她还活着,就绝不会放过她和孩子。五年前他们能构陷陆家满门,五年后也能让她们母子“意外”身亡。

    只有将周家连根拔起,她和阿沅才能真正安全。

    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云殊起身开窗,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翻入室内,落地无声。来人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红姑?”云殊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月底才到上京吗?”

    红姑拉下面巾,露出一张风霜刻画却依然英气勃勃的脸。她年过四十,常年在海上奔波,皮肤黝黑粗糙,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南洋那边出事了。”红姑声音低沉,“咱们的三条货船在吕宋岛附近被劫,船上三十七个兄弟,只逃回来三个。”

    云殊脸色一白:“谁干的?”

    “黑鲨帮。”红姑咬牙,“但背后有人指使。逃回来的兄弟说,劫船的人提到了‘上京贵人’,说咱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周家。”云殊脱口而出。

    红姑点头:“我也这么想。你在上京动作太大,周家已经察觉了。他们动不了你,就从南洋下手,断你的货源。”

    明珠阁的生意,七成靠南洋珍珠。若货源被断,三个月内库存就会耗尽。到时候别说和宫中做生意,就是维持日常经营都难。

    “还有其他消息吗?”云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红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云殊,“这是在劫船现场找到的。你看看。”

    铜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虎头纹,背面是一行小字:京畿禁军,丙字营。

    禁军的腰牌。

    云殊握紧铜牌,指尖发白。周家长子周挺,正是京畿禁军统领。这腰牌出现在南洋劫船现场,几乎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她们:这事就是周家干的。

    “他们这是在示威。”红姑说,“告诉你,他们随时能动你,也能动你在乎的一切。”

    云殊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容冷得像淬了冰:“那就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是周家的刀快,还是我的网密。”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写完,将信纸封入蜡丸,交给红姑:“把这封信送到江南织造局李大人手中。告诉他,我要见他,三日后,老地方。”

    红姑接过蜡丸,欲言又止。

    “还有事?”云殊问。

    “我来的时候,看见相府的轿子往皇宫方向去了。”红姑看着她,“三更半夜入宫,恐怕不是好事。晚笙,你和他……”

    “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云殊打断她,声音没有波澜,“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红姑,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是云殊和红姑,不是陆晚笙和陆家的旧仆。”

    红姑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翻身出窗,消失在夜色中。

    云殊关好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恩断义绝。

    她说得轻松,可心口那处旧伤,今夜疼得格外厉害。沈阙入宫做什么?陛下跟他说了什么?他会不会迫于压力,真的尚了公主?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搅得她心烦意乱。

    “娘亲?”阿沅不知何时醒了,赤脚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娘亲不睡觉,坐在地上会着凉的。”

    云殊抱住孩子温软的小身子,眼眶忽然就湿了。

    “阿沅,”她低声问,“如果……如果有一天,娘亲要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上京了,你愿意吗?”

    阿沅想也没想:“娘亲去哪里,阿沅就去哪里。”

    “那……”云殊喉间哽了哽,“如果再也见不到沈叔叔了呢?”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阿沅会想他。但阿沅更想和娘亲在一起。”

    云殊将脸埋在孩子肩头,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局棋,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因为赌注,是她和阿沅的命。

    窗外,东方渐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而上京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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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刃藏珠最新章节第9章 金锁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