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幕――北行
那少年出现的时候,她身体已进入透支状态,可是敌人还未倒下，她不敢停止攻击。
两个武道五段的高手,力度和速度都是极其恐怖的，要不是靠着提升之后的体力,她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
从还是于商的时候学武至今，这是她最最艰难的一次斗争。这个世界的武学,已远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很难想像,光凭着人体本身，可以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
她周围的屋宅回廊已成为一片废墟,那两人的每一次攻击都会造成实物的损坏。她身上被击飞的砖石和木料的碎屑擦出很多细小的血口,不过这种时刻她已经完全觉察不到疼痛。
她很清楚明白，稍一分神她就会死。没有哪个时候比这一刻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对方是来索命的，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杀了她。
莫千落并不知道，比起她，那两个杀手此刻更加震惊。原本以为只是夺取一个略懂武功的经商家族小姐的命，却没料到这一战竟如此艰难。
对方的反应能力和速度都超出了常人，甚至还在他们两个之上。他们不敢相信，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究竟哪来的本事与他们对战到现在！
杀手杀人，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当两人体力消耗过半时，已隐约觉察到危机，可他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檀绯的身法很快，莫千落体力透支，五感也略有减弱，但即便这样，她也比那两人先觉察出他出现的动静。
他刻意压弱了自己的呼吸和脚步，潜伏在暗处，以剑偷袭。
那剑莫千落认得，是莫家两兄弟的武器，这两人武阶低微，需要仰仗武器的帮助。武阶高者，皆不屑也没必要借助武器之力，因为武器于他们等同废铁。
可这把剑却似乎有些不同，那杀手连屋舍都能摧毁的掌力对上这剑却没能将其震碎。杀手正惊异，那没被震碎的剑刃如行云流水般前行，自他胸前一穿而过。
他只感觉胸口一凉，那刺入肉中的利刃已飞快搅动起来，他胡乱击出数掌，但为时已晚，最终气绝倒地。
这以剑偷袭的几招那少年似花费了全力，杀手临终前的数掌他只堪堪避开，掌风还是伤到了他。
他拔出剑，单腿跪地撑着身体，唇角溢出鲜血。
“檀绯！”她匆忙上前扶住他，哪知手刚触上他腰部却感觉一片湿漉，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是血！而且还伤的不轻，这伤似乎在他与那杀手交手之前就已经有了。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你撞上了另一个杀手？”
“在清歌苑。”他撑着剑缓缓立起，黑暗中那双眼眸静冷如冰，盯着两人面前最后一个杀手，“我本已打算离开，晚秋说你遇险，求我来救你。”
什么？！莫千落本能感觉到这句话里透出的讯息，但身旁少年却已再次与杀手斗在一起。少女强压下心头的颤抖，再度凝神聚气，压榨自己早已透支的体力。
这是一场恶斗，虽然她提升体力后武阶可匹敌武道高手，那少年也显然有不弱于武道级别的武力，可毕竟他们一人疲累一人受伤，与对方斗的旗鼓相当。
莫府大宅内，除却几个因恰好听见打斗声而躲避起来侥幸保住性命的侍女仆役外，几乎全部毙命在这三个杀手手中。那几个侍女仆役根本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只知道耳边屋舍轰塌的声音一轮又一轮，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好不容易当打斗停止，他们才战战兢兢从躲避处出来。他们惊恐的发现，原本的臻园连带西南方向的整片景台楼阁竟然都成了乱石废墟。
在这片废墟之中，立着两道身影。这一看，几乎让他们魂飞魄散，那两道身影满身鲜血，面目难辨，几乎像是从地狱深处爬上的恶鬼。
莫千落一阵眩晕，她知道她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此刻遭遇反噬，她这一晕估计三天之内都不会醒来。可现在她还不能倒下，她还有个地方要去。
那杀手的掌风实在恐怖，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她喉咙发甜，一口鲜血涌上，她没忍住，咳了两声，吐了几口血，身体愈发虚弱的厉害。
她咬紧牙关，勉力走了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那少年空寂的嗓音，“她死了。”
三个字，却仿佛惊雷击身，少女停步，缓缓转身，那袭月牙色衣衫早已被血污染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黑发凌乱，脸上血迹斑斑，明明是风一吹就几乎要倒下的惨淡模样，可那双眸底却迸发出灼人的怒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去。”那少年弯腰捂着肩膀，随手丢了手里的剑，朝她慢慢抬头，“是她临死前求我，所以我才会来救你。她应该是为找人帮忙，才会去到那附近，可是不巧撞上了杀手。”
死了？许久之前还鲜活着的女孩，那个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女孩，死了？
莫千落怔怔看着他，心底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啪的碎裂开。
自来到这里，数次遇难，可她却一直未曾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那是因为她来自一个和平的年代，耳听目睹的杀人事件，总是离她自己的生活太远。
远到丝毫不会带给她任何警惕感和真实感，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即便遇难，即便对手再难缠，她也从未想过要夺取任何一个人的命。
那个女孩，还那么年轻，不过只是一个经商家族小姐的侍女，在安逸的府邸内，远离战场，远离杀戮，生平遇上最烦的事，不过只是她的小姐遭人排挤，又或是被同府的其他侍女欺负。
莫千落素来清楚，宅斗陷害，任你再厉害都敌不过实在的武力，所以只要有她在，晚秋就不可能有实质危险。
可是，她现在竟死了？因为要找人救她的小姐，所以她被人杀了？
莫千落的身形晃了晃，胸口一片闷痛，她咬紧牙关，把再次涌到喉咙口的鲜血咽了下去。她没再理会那少年，转过身，再次缓缓朝清歌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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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凯带着妻儿女眷护卫侍女仆役一众人等回到莫府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府内的惨状吓得几个妾侍当场就晕了过去，几个幸存的侍女仆役很快被找到，他们抖抖索索战战兢兢，说了半天却也说不个所以然。
而这时，又有护卫找到了莫千容的尸体。当自己女儿那张熟悉却扭曲的脸孔映入眼帘时，莫凯几乎站不住身形。今日千百婚宴，府内就只剩莫千容与莫千落两姐妹，千容已死，那千落！？
他不知想起什么，眼底却露出更大的恐惧，当下带着护卫一众人迅速赶往清歌苑。
清歌苑外，一道满身血污的身影斜斜伏在一具身影之上。护卫上前，发现伏在上方的人正是莫府四小姐。
“死了？”莫凯惊骇。
“回老爷，还有气息！”
“赶紧，找人救！她绝对不能出事！”
命令一出，几个护卫立刻上前，将已昏迷过去的莫四小姐搬入院内。
这几日，莫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不过数个时辰，莫府内竟毙了三十多条人命，就连莫府二小姐也惨遭毒手，这种事简直骇人听闻。
被摧毁的臻园成了莫府禁地，侥幸保住性命的那几个侍女仆役被暂时看押起来，三个杀手的尸体被抬进了城主府，至于檀绯，早已没了踪迹，府内甚至无人觉察到他是何时不见的。
待到莫千落几日后醒来，整个莫府看似已恢复平静，但事实上，某些事才刚刚开始。
那一晚，知道杀手目标的人都死了，只除了莫千落。莫凯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却只查出杀手来自异邦，其余事宜一无所知。
对方因何前来，为谁卖命，无人知道。
那几个侍女仆役看到的两个血人是谁？杀手是谁击毙的，莫四小姐又是如何活了下来，也无人知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有等当事者醒来才能找到答案。
可就在当事者醒来的当天夜里，莫府再遭□，莫府二夫人如燕被人发现死在清歌苑外的围墙边，清歌苑内才苏醒没多久的莫四小姐则无故失踪。
莫府护卫找遍整个府内，皆没发现莫四小姐，这让所有人大为惊愕。莫府自杀手事件后已比先前增加了两倍护卫，整个府院的防护做得可谓滴水不漏，无论是外人想进来，或是里面的人想出去，都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发生。
可如今不光有人失踪，还悄无声息死了个夫人，而整个府内的护卫却毫无知觉，实在诡异。
莫凯大怒之际，内心却后怕万分，死了女儿和夫人事小，失了莫千落得罪上四族那位人物事大！
看眼期限将近，他已无路可退，当下暗中调配所有武阶在武师级别以上的护卫四下寻人，若谁能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赏金叶一千，且升为护卫统领。
然而，此次之后，整个奉初城再无人见过莫四小姐，更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生亦或是死。
莫府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加之不久后自鸿城传来莫府出嫁龙府的莫大小姐莫千玉与人私奔的消息，更令莫凯颜面尽失，自此在本家以及其他经商家族面前抬不起头。
而与莫千玉私奔一事同时传来的还有龙府小姐龙之眉的死讯，龙之眉温婉端庄，一度为鸿城各大经商世家公子们竞相追求的对象，她突来的死讯令不少公子唏嘘感叹红颜多薄命。
三个月后的某日，在奉初城名声已大不如前的莫府在一夜之内人去楼空，城主调查此事时，在府内某处找到了莫府主人莫凯的尸体，而莫府内大部分宅院里的值钱物品都被人洗劫一空。
城主原本以为是莫府遭劫，但莫府内除了莫凯的尸体，没有其他人遇害的迹象，如果真是遭劫，不可能一夜之间徒留这一具尸体。
之后不久，又有熟识的人见到莫府几个姬妾在别处现身，看行头模样，生活似乎无忧。
莫府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凯被谁所杀，自此成为奉初城难解的谜。
风过无痕，花落无声，再惊人的讯息也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很多年后，当这片大陆开始流传一位名叫于千落的传奇女子的故事时，偶尔有那么几个记性极好的人，才会在这种种传说故事里寻到昔日莫府四小姐的蛛丝马迹。
也要到那个时候，奉初城这个位处西南的边境小城才会一点点慢慢解开如今这些所有的不解之谜。
而今，故事的主角已踏上北行的路。
（长秋风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