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男菩萨,永远都是这样好说话。
被惹毛,也只会毛茸茸的走开......
在走开之前,还顺势道个歉。
两碗汤色透亮的肉羹摆放在桌上,肉羹在其中沉沉浮浮,令人食指大动。
不过,比起对面的人,确实稍逊一筹。
我单独又取了一个汤匙作公用勺,一边将碗中还没有触碰过的一粒肉羹捞起,试探着往对面之人的碗旁去,一边问道:
“阿偃等快递或许还需要几天?苍南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县城,但物价挺高,如果苏家还没结单,手头不宽裕,我能给你安排个去处......”
“这是公用的调羹,碗里的食物我也没动过,我来前才吃过饭,吃不下太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肉羹入碗,羊舌偃眉峰稍动,但没有十分抗拒。
我心中记下这个尺度,便听对面答道:
“不用麻烦,昨夜我在苏家布下驱邪咒,又守了一夜没有听到哭声,今早他们就利索结了单子,这五千块钱够我花很久。”
五千块。
我心中略略有些诧异,对羊舌偃的人脉再次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这价格,绝对足以说明他的朋友给他介绍单子时,用过心思,且抽水极少,或者根本没有。
北方多数地方较为贫瘠,游历接单收不上高价是很正常的事。
南方开得出高价,但也有个‘行情’。
和多数人所幻想的行情不同,什么一个单子分分钟五六七八位数,绝世高手冷笑一声,便有无数冤大头富豪奔涌上来送钱......
这情况虽也不是没有,可人家事主能开高价,肯定也有缘由。
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极为凶险的悬赏。
大多数的隐世门派,其实也都在好好过日子,不会犯险追寻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毕竟,原本好好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也都过得去,谁能为了钱赌上自己现有的安稳,还有毕生的名誉?
所以,大家伙儿平日里基本也都是接点儿小单。
譬如风水点穴,通常是事主家中自己先粗略选好几个心仪地址,叫风水师来一趟,红包最多五百到八百,跑几趟,收几次,最后那趟主家敲定落墓,风水师将下葬之事处理完毕,才会得一个稍大些的红包,但也最多两千以内。
如此费事,前前后后可能要跟上个把月,还要推算好几次方位凶吉,也只能获得和羊舌偃一晚一样的钱。
我还是第一次,为另一个人有能力而如此难受。
“好可惜.......”
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我叹了一口气:
“我还想着,如果你收价不高,我就给你介绍个活干。”
羊舌偃埋头吃着肉羹,闻言抬眼:
“你可以先说,如果情况危机,主家情况也确有些困难,我可以不收费。”
“我出门是为游历,平日里只要有钱温饱,便万事不愁,故而不是所有时候都收钱。”
难怪先前在店里,我问羊舌偃要鉴定牙齿的费用,他选择给鬼器.......
原来是当真在外面当男菩萨!
我稍稍振奋振奋精神,低声道:
“不是什么大活,不过确实有点危机。”
“我想邀请你参演一部禁片,剧情是这样演的——
你明天天快亮的时间点,按照我给你的地址过去,去之前买一身工装和扳手,你按门铃敲门,我会提前设置好机位,给你开门,问你做什么?你说你是来修水管的......然后我把你请进门,你把上衣一脱,开始修水管......期间我会反复过来看你,给你倒茶......你会感受到我的热情和体贴.......”
【咔嚓】
一声清脆的塑料制品破裂声响起,而和这声共同破碎的,是羊舌偃满脸的冰霜。
禁片不亏是禁片。
光是说出来,就有如此威力。
看来这个尺度,对羊舌偃来说,是不行的。
我越说越小声:
“......当然,如果你不会修水管,也不准备喝茶,那就当我没说。”
“反正我平常也不常用家里的厨房,暂时不修也没什么。”
我勉强将话题扯回修理上,但明显为时已晚。
羊舌偃神色诡谲,沉默好半晌,才咬牙道:
“你在玩弄我。”
羊舌偃的语气十分肯定。
从‘调戏’一下上升到‘玩弄’,这罪名也太重了些!
我一时大惊失色,可没想到羊舌偃后面竟道:
“.......你不信任我的本事,分明不愿意给我分单,却找借口让我去修水管,甚至还有意拍下来,往后不知道还要发给谁,背后怎么说我。”
这话太过惊人。
我汤匙差点儿没拿住,掉在碗里溅起一点儿汤水。
所幸对话半天,碗中的汤水已经没有那么烫,不然又要一顿兵荒马乱。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了。
我沉默,再沉默。
如今,我真是越来越好奇我到底遇见什么人了。
如果是装的,那确实是装的有些太像了......
让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出所谓,羊舌偃则盯着我,郑重道:
“我先前也给过你鬼器,你仔细查看过吗?”
“西南羊舌家的鬼器有些名声,我爸妈已经歇手,弟弟们还没到单独能制鬼器的阶段,我离家游历已差不多有十年,南北都走过,如今市面上的鬼器基本都出自我手。”
“我承认屠家在道上的名声也响,但是你这样轻视我,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鲜少有这样被说到哑口无言的地步,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闷头咬着碗里的肉羹,没有回答。
老爷子在日记本中所写,说羊舌偃冷面但唠叨的特性,算是被我见识了个彻底。
羊舌偃一通念叨完,闷声道:
“这样不对,这样不好。”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当然,只是我们俩之间的沉默。
街头巷尾的喇叭声还在吵嚷,苍蝇馆子里仍热火朝天,甚至,我还能听到有家长在打小孩的声音。
那小孩约摸六七岁的年纪,挨了家长巴掌,哭得响亮:
“我真的瞧见了!”
“昨晚就是有个头发长,红嘴唇,指甲很长,但没有脚的姐姐,站在床前和我讨要掉下来的乳牙......阿妈你瞧,我护着牙不给她,那姐姐还抓了我一把!”
这声传到我们这张桌子,我与羊舌偃皆是抬眼望去,那孩子的手背上,果然有一处黑气缭绕的尖细指痕印。
家长没有开眼,也不似小孩处于童慧阶段,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故而只以为小孩说谎,又扇了小孩子一巴掌。
小孩子的哭声尖利,吵的人头疼。
我淡淡收回视线,羊舌偃的反应则更大些,立马掏出一个板砖似的老人机,开始拨号。
我劝阻道:
“这种情况虽少,但真不用给宗办处打电话......”
所谓宗办处,其实就是各宗教联合异常情况办事处,民间与官方的一道桥梁。
通常鬼怪不会在人类面前显形,可但凡显形,便算异常。
现在都是法治社会,游走的热心异士若发现此类异常,且在自己不熟悉的地界,便喜欢将事上报,在行动中也能在当地换取些许便利与协助。
不过,事情总有意外。
羊舌偃的电话打的很决绝,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响的也很快。
我抬起手机扫了一眼,咬下最后一口肉羹,随意道:
“毕竟,宗办处肯定会找我。”
“早说过,你想获得什么便利,直接找我就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