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
剑怀霜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问问,那些被送上天剑门的孩子们……可还有归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屋内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老李头笑得更灿烂了:“回来?当然回来啊。”
“每年过年的时候,仙长们都会带着娃娃们回来探亲呢。”
“娃娃们都长胖了,白白净净的,还会飞呢,别提多神气了。”
“是吗?”剑怀霜冷笑一声,“都会飞了?”
“对啊对啊,我家那大丫头,上次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好多东西,叽叽喳喳和我说天剑门的修炼生活。”
“她的师兄师姐们对她有多好。”
旁边一个大婶插嘴道,脸上满是幸福的回忆。
陈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若是像白玉剑宗那样被伪佛掌控的宗门,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孩子绝无生还可能。
但若是正经仙门,又怎么会和吞月老狗这种七阶大妖王共处一域,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要知道,吞月老狗可是大愿地藏养的蛊。
所以佛门众生相,又在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呢?
北域确实有点怪,陈舟暂时没想明白。
而且,这些村民的状态,太诡异了。
他们看似活着,有心跳,有呼吸,甚至能吃能喝。
但在陈舟的邪祟视野里,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机都是虚假的。
那是一团团被强行点燃的死灰,依靠着某种外来的金色佛光在维持运转。
这种力量,陈舟在南域见过,在大愿地藏的身上见过。
那是……愿力。
扭曲的,被篡改的愿力。
“有点意思。”
陈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的茶水早已凉透,结了一层薄冰。
“既然明日便是天剑门收徒的大典,那我们几个外乡人,也想凑个热闹,不知可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李头求之不得,“几位贵客就在村里住下,今晚正好还要祭拜大愿佛,祈求明日娃娃们能中选,几位也可以一起拜拜,灵得很!”
陈舟不置可否。
晚间,风雪稍歇。
陈舟让无骸、素雪和毒翼各自散去。
“无骸,你去周围转转,看看这北域外围,有多少这样的村子,是否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活死人。”
“素雪,你带着毒翼去村外那个老李头说的供奉点看看,查查那天剑门到底收的是什么供奉。”
“怀霜,你去探探那天剑门的底,小心行事,别打草惊蛇。”
“是!”
众人领命而去。
陈舟则独自一人留在了九泉村。
他本以为能和南域一样,路过一个妖城平推一座,解救一些被圈养的人畜,最后直捣老巢,献祭了大愿就算完事。
但北域真的太怪了。
不仅没见到妖城,反而是一座座人类的村落,甚至还有仙门驻扎,对抗狼妖。
但这些人族,身上又都有大愿地藏佛法的影子。
所以老秃驴怎么想的,左右脑互搏?
一边让吞月老狗圈养人畜,一边又护住人畜的灵魂与生机,让他们不死不灭,修佛道。
图啥呢?
夜幕渐深,原本喧闹的村庄安静了下来。
但并没有人睡觉。
陈舟掩去身形,漫步在村中小道上,看到家家户户都点亮了油灯。
透过破败的窗纸,可以看到村民们都盘腿坐在炕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都在修行。
随着村民们的念诵,一丝丝金色的光点从他们天灵盖飞出,汇聚向村子中央。
而随着这些光点的流逝,村民们的身体上尸斑变淡了些,虽然依旧是活死人状态,但至少多了几丝活人味。
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幸福,仿佛沉浸在某种极乐的美梦中。
陈舟顺着那些金色光点的去向,来到了村子中央的打谷场。
这里矗立着一座简陋的神龛。
神龛里供奉一尊泥塑的佛像。
佛像面容慈悲,双手结印,座下是万千人手化作的莲台。
大愿地藏!
虽然只是泥塑,虽然做工粗糙,但那股独特的韵味,陈舟绝不会认错。
“既然被本尊撞见了,那就顺手砸了吧。”
陈舟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漆黑的憎火在跳动。
虽然他现在没有动用全力,但这憎火乃是神器业火千劫的本源,毁掉这么一个泥塑的分身节点,绰绰有余。
“去。”
陈舟屈指一弹。
黑色的火苗在风雪中剧烈燃烧,直扑佛像。
然而,就在火苗即将触碰到佛像的瞬间。
“啪!”
一只油腻的大手,突然从旁边的阴影里伸了出来,精准无比地捏住了陈舟射出的憎火。
“滋滋滋——”
憎火在黑乎乎的手里燃烧,发出烤肉般的声响。
但那只手的主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甚至还把着火的手指放到嘴边,借着火光烧烤嘴里叼着的一根大腿骨。
“呼——”
那人深吸了一口骨头里的骨髓,然后惬意地吐出一口水蒸气。
“道友,大晚上的玩火,容易尿炕啊。”
陈舟眉头微皱,转头看去。
只见神龛旁边的柴火堆里,不知何时钻出来一个乞丐。
他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百衲衣,上面满是油污,散发着一股馊味,比曾经的枯禅还邋遢。
披头散发的,满脸污垢,看不清本来面目,手里正拿着一根烤得半生不熟的狼腿,吃得满嘴流油。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把那受全村人膜拜的大愿地藏供桌,当成了切肉的案板,上面还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陈舟收回手,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人。
刚才那一击虽然只是随手为之,但这乞丐能徒手接下憎火,绝非凡俗。
要知道,他的憎火可是能无视防御的。
而且自己隐藏了身形,虽然也不是多高明的遮掩之术,但普通人绝对没法看见自己。
除非是红玲那样天生具备红色词条【玲珑心窍】,感知能力大幅度提升。
这人有古怪啊。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疯乞丐嘿嘿一笑,举起手里的狼腿对着陈舟晃了晃,“你也来一口?”
“这可是刚打的雪狼,嫩着呢,七分熟,带劲!”
陈舟颇感兴趣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在陈舟眼里,此人和村里的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完完全全的凡人一个。
“我?”
疯乞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打了个饱嗝。
“嗐,名字不重要,叫我无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