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府没有出言否决姚复的无理要求，作为下官的山阴县令侯之翰固然欠好要然开口，别教谕自没必要说，而张汝集是张原的族叔祖、王思任是张集的老师，二人都要避嫌，只有看主考官刘宗周如何决断了一刘宗周这人很正直，他原本是很盼望张原输的，但绝不肯意用歪门邪道让张原输失落此次赌局，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姚生，若你岁考时别教谕命你两刻时之内完全一篇制艺，你会作如何想？”
姚复狡辩道：，“这并不是科考，既是八股竞争，那自然要有难度，难道也要让他考上一天，让堂上诸位官长、堂下数百诸生都候在这里不成？”
张原对刘宗周的人品很敬佩，躬身道：，“多谢启东先生主持公孙，既然姚秀才要刻意刁难，在下就迎难而上，我也不须两刻时，现在就开始口答一唯君子善处人己之间，不害其不矜群也。”这两句即是破题。
姚复年夜吃一惊：“你，你，平日作过这题？”
张原不答，却道：“姚秀才是不是要言而无信，要求换题？”
姚复是很想换题，但看着堂上众官脸色，终于不敢冒年夜韪，悻悻然道：，“算你运气好，那你就背诵吧。”连连冷笑。
，“君子矜而不争”这题张原其实并没有作过，只练习过破题，说道：“我若背诵，只恐姚生口不服心亦不服”君子矜而不争，我且让你一次，你可另出题。”
姚复也斜着三角眼瞅着张原，心道：“这小子狂妄过头了，好好的宿稿不消，却要我另出题，好，我就拼着被人嘲笑也要让你试试狂妄的后果。”腆着脸道：，“你既如此说，那我就玉成你，我拟的这题是一“虽曰未学，。”
立在爹爹王思任身后的王婴姿听到姚复出的这题，差点笑作声来，张原作过哪些题她和她爹爹王思任一样清楚，先前的，“君子矜而不争”
张原没有作过，而姚复换的这，“虽曰未学”却正是张原十天前作过的，还获得了她爹爹的赞赏，姚黑心机关算尽言而无信却最终把自己套了进去，张原好狡猾，运气也好，既让姚复出丑，更显他的年夜度”这真是太好笑了，简直要笑死人“就听张原沉吟道：，“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此题是截上题，难！甚难！难矣哉！”
姚复面有得色，催促道：，“两刻时，莫要拖延时间，赶紧口答呀，张年夜才子。”不趁机讽刺更待何时。
张原朝堂上官长作揖道：，“且容学生踱步思索。”
刘宗周温言道：，“请便。”
张原踱到明伦堂堂口，朗声道：“虽曰未学贤者论学，必归之尽伦者焉。”
这是破题，刘宗周、张汝霜、别教谕都微微颌首暗示赞许，只有张原的老师王思任一脸的严肃，似乎对门生张原这样破题其实不满意，真是严师啊，只有王婴姿清楚爹爹的心思，爹爹刚刚装着咳嗽扭过头狠狠笑了几下，都被她看在眼里、
张原声音很年夜”那些立在院中的本县、外县诸生先前见堂上争论激烈，却听不年夜明白，差役又拦着他们禁绝他们拥近堂口，一个个延颈翘首，好似一群呆鹅，这时见张原走到堂口年夜声朗诵，便知张原开始作八股了，并且竟然是口答，便有数十诸生跟着年夜声道：“虽曰未学一贤者论学，必归之尽伦者焉。”
仪门外年夜院中那些童生、儒童和闲杂人等听到了，也以更宏年夜的声音重复：“虽曰未学贤者论学”必归之尽伦者焉。”
真正的声震屋瓦、势若崩雷，儒学年夜门至光相桥的民众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媚的阳光下，光相桥畔马车边的商景兰、商景微姐妹自然也听到了，商景微受惊道：，“啊呀”怎么了，那些多人喊什么！”
商周德笑道：，“小微莫惊，这是张公孙开始作八股了，让人宣扬出来，好让儒学宫内外的人都听到。”
商景徽瞪年夜亮晶晶美眸欢喜道：“小微明白了，张公孙哥哥这是让人宣扬给小微听呢，张公孙哥哥承诺过小徽的”
商景兰小嘴一撇道：，“宣扬给你听，那你听明白了没有呢？”
商景微道：，“娄小，没听明白，可是叔父肯定听明白了，叔父是不是？”
商周德却道：，“叔父也不是听得很明白，你问你小姑姑去，淡然肯定听明白了。”
商景微便跑到公孙树平母亲和叔母、小姑姑乘坐的那辆马车边，踩着松软的落叶，踮着足尖、小手攀着车窗唤道：，“姑姑，姑姑一”
车窗帘帷很快拉开了，细柳格木窗也撑起，lu出商澹〖镇〗压含羞的俏脸，含嗔道：“叫这么年夜声做什么！”
小景微嘬起小嘴，“哦”的一声，声音压得极轻极细：，“小姑姑，你听明白张公孙哥哥的八股文没有呀？”
见小侄女这样子，商淡然又想笑，轻声道：，“这是张公孙要以这篇八股责骂那个姚秀才了。”小景微喜道：“骂得好，姚黑心做了很多坏事对不对，张公孙哥哥当众骂他，好哦好哦。”
这时，儒学年夜门中又传出暴雷一般的隆隆声音：“盖不学无以明伦，伦而有不尽焉，亦不足以为学矣。”这是承题。
小景微忙问：“姑姑，姑姑，张公孙哥哥又怎么骂姚黑心了？”
商淡然道：“你上车来吧，姑姑和你说。”
小景微连连摇头道：“我不上车，外面好玩。”说着还在松软的落叶上跳了两下，又问：“姑姑快说呀。”
商淡然便解释道：“这是张公孙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年夜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些人伦来讥讽姚秀才”因为姚秀才就是丧夫人伦。”
车厢内的傅氏和祁氏也都是断文识字的年夜家闺秀，听商淡然这么解释，都是颔首微笑。
雷霆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宜子夏于伦之能克尽者，而必谓之学与欤”
“今夫以生质为足恃，而不知学之功一”
“以庸行为无奇，而不知学之要者，皆未足以言学也。”
“……”
商景微咋舌道：“哇，集公孙哥哥骂得好快，骂了这么多了。”
商淡然忍不住，掩起帘帷”笑个不断。
两个嫂子看着这个美丽的小姑子笑得hua枝乱颤一般，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点颔首，长嫂傅氏心道：“看来淡然对这个张公孙是很有意思了，这张公孙虽走出自东张，但年少才俊，拜在王思任门下，今日八股赌局看来是必胜了，明年取中秀才应是不难，这岂是西张纨绔张萼能比的”最要紧的是淡然自己中意，夫君就是这么叮咛的只是淡然比张原年夜了一岁，并且未缠足，也不知张原及其父母忌讳否？”
张原这篇“虽曰未学”的四书题八股比较长，将题意阐扬得淋漓尽致，足有六百字，四书题下限是三百字，其上不限，仪门内外的儒生士子每听张原朗声诵出两句就宣扬喊叫，喊得声嘶力竭，越喊越〖兴〗奋，最后全篇年夜结时更是喊得汹汹崩屋：“然则舍学而求明伦与舍明伦而求学者，皆未审夫学之所谓也。”
声音戛然而止，内外俱静。
明伦堂上，张原向刘宗周躬身道：“启东先生，学生制艺口答完毕。”
刚刚张原开始口诵八股时，别教谕便命朱训导在一边笔录”这时朱训导也将墨迹未干的卷纸呈与刘宗周。
刘宗周不看墨卷，只看着面前的张原，心里一叹：“此子短短三个月，竟真把制艺精研到如此境界，可惜呀可惜！”刘宗周简直痛心疾首”这样的良材佳质学八股那是暴殄天物啊！
堂上和堂外诸生都注目刘宗周，看他如何评价张原这篇制艺？
只听刘宗周说道：“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你阑发精到，题无遗义矣，我赠你一句话”
张原恭恭敬敬道：“请启东先生垂训。”
刘宗周道：“非论你日后到了何等境界”皆莫忘了学问一事。”
张原能感觉到刘宗周对他的殷切期望，心中自是感动，答道：“学生原以有涯之生，追求无涯之学。”
刘宗周凝视着他”渐渐的眼lu笑意，他想起阳明先生的龙场悟道，点颔首，示意张原退在一边，拈起墨卷对堂下诸生：“此篇制艺诸位都已耳闻，作得如何诸位心里有数，现在便开始评判，先请一齐站到东首一”
五十二名诸生连同赤头的杨尚源都站到到了堂庑左侧，就听刘宗周道：“有谁认为这篇制艺欠安，请站到西首，我有话要问。”
五十二诸生面面相觑，没一人挪步，就连杨尚源也没动弹。
姚复一看不妙，叫道：“启东先生此举对学生不公孙，诸生担忧获咎张原，所以不敢站出来。”
刘宗周喝道：“为何诸生怕获咎张原却不怕获咎你？”
姚复面红耳赤道：“山阴张氏豪霸一方，谁人不知。”他是豁出去了。
坐在堂上侧首的张汝霜冷哼一声，终于开口道：“那依姚秀才说又该如何评判？”
姚复道：“学生以为，裁五十二张纸片分发给诸生，认为此文能过的就写一“是，字，不克不及过的就写一“否，字，如此方显公孙。”
王思任含笑道：“此番评判难道是卑鄙无耻之事吗，要如此偷偷momo？”
徐知府道：“本府有一言一”
堂上众人都看着徐时进，要看府尊年夜人有何公孙评判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