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丁群英拖着疲 惫的身躯推开家门。反正也没人会关心她几点回家。每天、每天她总要让自己累到撑不住才会踏进这里一步这里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沉重如果可以她尽可能地不想去面对。
家应该是最温暖的避风港不是吗?她的家却让她怯懦得想逃——
妳死到哪里去了!一只烟灰缸迎面砸过来要不是她闪得快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
打工。习惯了这样的阵仗她面无表情地往内走。
打什么工?妳赚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我养活自己够就行了。
妳这什么话?我亏待妳了吗?没有我妳可以长到这么大?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内走丁父恼羞成怒火大地喊:不准走!妳就跟妳那个不要脸的妈妈一样都看不起我对不对?
丁群英停祝跟男人跑了的是妈妈你不要拿我开刀。
妳这是什么口气!我是妳老子教训两句都不行吗?妳看看现在几点了?妳还有把我放眼里吗?
我就算早回来家里就会有人等我吗?她太清楚他又赌输了心情不好拿她发飙如果不是没地方去了他也不可能回家。
的!我说一句妳顶一句皮在痒了是不是!一阵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他抽起皮带就往她身上扫。
她伸手要挡皮带抽过她的掌心一阵疼痛她皱眉在皮带落在她身上前反射地抓祝
你够了没有!她已经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只能躲在墙角无助悲泣她懂得保护自己了!
妳好!敢跟我大小声了了不起了嘛那还回来做什么?给我死到外面去反正妳也不把这里当成妳的家!
呵父不成父子不成子这还是家吗?
她甩开皮带头也不回地转身冲出大门跳上机车狂飙。
她能去哪里?她该去哪里?
停在大街上望着暗暗沉沉的夜倔强地不允许泪水流下。 别开的头看见一旁的公用电话!
那一刻她无法解释地拿起话筒投了硬币下意识地拨了国中毕业纪念册中唯一记住的一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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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
言洛宇被电话铃声吵醒睡意浓重地伸手拿起话筒意识还处于半矇眬状态。喂——
言洛宇你睡了?
没错他作息正常。 固定十一点会休息现在正是他好梦方酣的时候。
认出另一头的声音他坐起身。丁群英?
嗯
短暂的一阵沉默他睡意也没了。
丁群英妳没事吧?她怪怪的。他们的交情没到可以半夜打电话哈啦顺便叫对方起来尿尿的地步她一定有什么事而且找不到人只剩交情不怎么样的他。
你可不可以出来?
他想了一下。公园前面等我可以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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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言洛宇换下睡衣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小公园她已经等在那里了。
街灯之下她清冷的身影看来格外孤单无助。
地上多了个影子她抬起头看着他。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一通电话就半夜里出来找她鼻头有些酸酸的——
妳要我出来就是打算瞪着我发呆到天亮吗?
她揪住他手腕。跟我走——
妳——要干么?他被她拉着跑搞不清楚状况。
她跳上机车命令道:上来敢不敢?
不会吧?他瞪着机车的表情像看到怪物。我们还没成年!
我叫你上来!
妳没有驾照——他还试图劝她打消主意。
你不上来就算了不稀罕。
她已经发动引擎了他没多想立刻跳上后座。她这个样子——他很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丁群英油门一催像火箭筒般疾射而去他差点倒栽葱。
哇咧!这马力会不会太强了一点?
盯丁群英——狂风吹痛了脸颊这车速简直让他脑袋发昏一个疾速转弯车身偏斜打滑了下他惊叫心脏险些由喉咙跳出来。
天!不要这样考验他的心脏强韧度!
他想劝她放慢些但是虚弱的声浪飘散在强风之中。
她像要什么在高雄市的各大马路上穿梭疾驶有一度他偷偷瞄了下时速表指针所在的位置让他差一点血管爆裂。
丁群英妳冷静点有事我们慢慢说!他喊道想尽办法让她听进去。
你闭嘴!言洛宇我讨厌你你知不知我有多讨厌你从小就讨厌——她用尽肺腔里的空气嘶吼。
他愣了下。
既然讨厌为什么要找他出来?不会——是想和他同归于尽吧?他们有这么深的仇限冯?
他张口想说什么一颗水珠打在他脸上温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狂吼再度传来——
我讨厌你比我幸运、我讨厌你成绩好、人缘好、脾气好我讨厌你半夜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有人嘘寒问暖我讨厌、我讨厌!为什么我不是你!
言洛宇哑然。
她讨厌他却渴望成为他
他懂了有些心酸地懂了她从来就不是故意要跟他作对。
这一刻他突然不怕了。
他的手轻轻圈在她腰上低声安慰。丁群英妳不要这样——
你不是我你不会懂你不会懂!
吱——刺耳的煞车声响起他一鼻子撞上她的背。
是的他不懂临检警察也不懂所以他们得进警局解释两只未成年的小鬼为什么会大半夜狂飙在高雄市的大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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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
言孟春被一通电话紧急all来警局。
第一违规超速。
第二两个人都没戴安全帽。
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他们未成年不但没听孙叔叔的话深夜在外面游荡还无照驾驶。
这样两只目中无人的小鬼简直是挑衅警察杯杯执勤的效率不抓他们进警局实在对不起全台湾此刻正乖乖躺在被窝ㄛㄛ困的小朋友!
言洛宇心虚得抬不起头来不敢面对父亲。
言孟春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做完笔录后询问执勤的员警:我可以带我儿子回家了吗?
内勤人员点头同意他走了两步见儿子没跟上。
爸——言洛宇欲言又止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丁群英。
言孟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懂了他的意思。警察先生这个小女生怎么办?
等她的家人来接她吧!我们打了很多通电话一直联络不到她的家人。真是的现在人父母都不知道怎么当的孩子半夜在外面游荡都不管难怪社会问题一天比一天严重。
一颗大汗珠由额角滑落言孟春尴尬地陪笑。那我可不可以顺便帮她办交保手续?
?你愿意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僵直着身躯的丁群英微微一动抬眼看了看这对父子。
办好手续走出警局言洛宇又瞄了眼身后的女孩。爸我可不可以先陪她回去?
言孟春来回审视了下他们轻点一下头。早点回来还在等你。
一前一后。沉默地陪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没有开谈直到站在她家门前她僵立着迟迟没有动作。
妳不进去吗?见她只是发呆他轻声问。
你不要管我你先回去。她靠着铁门蹲抱着膝头将脸埋入。
她双肩隐隐颤动言洛宇大略猜得出她在哭泣他就地蹲下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她情绪似乎平静了点他拍了下她的肩递出面纸。好一点没有?
你怎么还没走!白了他一眼接来面纸胡乱擦一把。你爸不是叫你早点回去吗?
他摇摇头。没有关系我陪妳。
丁群英没好气地瞪他胸口莫名地充斥一股。
算了吧你最好早点回去等一下你会被骂得很惨。她咬了咬唇。还有以后我会离你远一点你爸妈不会乐意我和你走太近的。
妳又怎么知道我爸妈会不准我和妳来往?
废话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种有教养的家庭她只会被归类成病菌之流最好和他们优秀的儿子彻底隔离免得被带坏。
言洛宇盯着地面。
会吗?爸妈会止他和丁群英见面?可是她并不坏如果他这样说爸妈有没有可能相信他?
你快回去啦我也要进去了。她挥挥手直催促他。
言洛宇还是不大放心频频看她。妳真的没事了?
没事啦!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她爸发完酒疯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噢。他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喊住他。
言洛宇!
还有事?
她别扭了下轻轻吐出: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跟我不一样今天我不该硬拉你出来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而且我是自愿的妳并没有逼我。笑笑地说完他独自走上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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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父母已经坐在客厅等候。
他心虚地走上前低垂着头嗫嚅:爸、妈对不起。
言孟春盯视了他足足三分钟然后问:你觉得你错了吗?
自小被教导诚实他没有隐瞒坦言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她没有什么朋友我不能不管她。
所以关心朋友并没有错你是错在让爸妈担心还有处理过程糟糕了些而已。言孟春点出问题所在。他一手教出来的儿子他还会不了解吗?这点基本的信任他还有。
没等到预期中的责备言洛宇愕然仰首。
领悟过后他眼眶一阵湿润。一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丁群英为何会羡慕他到痛恨的地步他拥有的真的好多好多!
他弯身感地轻搂了下父亲。爸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真的好幸福。
言孟春耳根一阵发热。你干么学那招——
我怎样?父子俩脸皮一样保叶初晴好笑地拉来儿子坐在身边。那女孩到家了吗?
嗯。他迟疑了下。爸妈我可以继续和她做朋友吗?
你从哪里判断我会阻止?言孟春摇摇头。那女孩本质不坏只是个好强倔强了一些如果没有人在旁边引导未来可能真的会走岔路。小宇你要是做得到尽可能地帮她一把。
真的吗?丁群英又猜错了!
笨儿子你爸年年带最难搞的问题班级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真以为他眼睛是看高不看低的!叶初晴敲了他额头一记为老公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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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洛宇还是天天在小公园见到她与她一起喂流浪猫狗不同的是从那一晚过后丁群英比较不会摆脸色给他看了有时还和颜悦色得让他吓破胆。
不能怪他没种而是从认识她以来哪一回没让她又吼又叫的?至今还没尝过她拳头的滋味连他都感到意外。
有一次她突然问他:喂你每天放学在这里跟我厮混被你爸妈知道真的不会怎样吗?
不会。类似的话妳已经问过十八遍了!这是第十八次的回答。
她淡哼。我可不想再害你。
我爸妈没骂我也没处罚妳真的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知道她虽然嘴里不说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让她很内疚。
丁群英不答抓起小白狗的两只前脚晃了晃。小黑你信不信?
小黑兄极不捧场鼻子喷了喷气别开脸。她大笑——你看吧!
言洛宇面色如上。真是虎落平阳!
是真的啦我妈还要我转告妳有空可以来我家走走我爸煮的菜很好吃哦!
不要。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那是他的幸福不属于她的温暖她不要。
妳干么要这样想?我们是朋友!
这个词汇稍稍震动了她她拾眼近乎自言地喃道:是吗?我可以把你当朋友吗?
言洛宇也知道她问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两人住的地方只隔两条巷子街坊邻里之间的谈论多少有所耳闻包括她的成长环境。以前不熟也就不会特别留意现在想想渐渐能够体悟是什么造就她这样的个。
对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她极度不信任更不会轻易地接纳与付出。
那天之后他又不死心地对她洗脑了好几次但她就是不为所动死也不肯踏进他家门一步他担心他再多说一次久违的拳头可能又要重出江湖了。
某天吃晚饭时妈妈突然冒出一句:丁群英的爸爸常常这样发酒疯那她不是常常半夜被赶出家门她有地方去吗?
不要怀疑那些三姑六婆的耳语就是透过妈妈的贡献不然他又不住丁群英家隔壁哪会清楚那么多事。
妈妈说的也正是他担心的可是那天晚上陪她大高雄飙一圈顺便进警局签个到此一游后她就打死不肯再拨电话给他了他也不晓得她会去哪里大概又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绕到筋疲力尽才回去吧!
要是这样你把她带到家里来好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言孟春沉吟了下说道。
对啦我没有野男人可以分她一半。叶洛希扒饭之余附和一句。
他把家人的意思转达给她她没说什么他也不晓得她到底听进去没有。
直到某天夜里寒流来袭外面气温冷得可以把人冻成冰棍他正和被窝缠绵得难分难舍时意外接到她的电话。
丁群英妳人在外面吗?
对。
他二话不说穿了外套出门。他告诉她今天很冷不适合飙车否则到时一箱斯斯感冒胶囊都不够他们吞坚持把她带回家。
那是她第一次走进他家一如她所想象的整洁宜人温暖得刺痛她的心。
他告诉她他们家有一间很大的客房因为二叔、三叔还有小叔一家人常常回来聚会就把两个房间打通设计成通铺她来的话不用担心没地方睡。
他还说本来姊姊叫她跟她一起睡但是他不想虐待她因为姊姊是世纪大懒女不会做家务生平也无大志唯一的志向就是嫁个和老爸一样的男人来帮她收拾房间很了不起的志愿吧?没人会相信她是智商一九五的天才连他都不信。让她睡在姊姊那种猪窝里她可能会怀疑他在报仇。
他又说二叔生了一个女儿叫言子苹三叔的女儿言子萱她应该见过了还有四叔的女鱼言子茗。很奇怪吧上一代全生男的这一代反倒阴盛阳衰他这个言家唯一的男丁从小被包围在大小女人中被蹂躏得很可怜连她都笑过他娘娘腔有一阵子他真的曾经质疑过自己的别。
可能是家族遗传男人们赌运超差但是客房里麻将、扑克牌、四色牌、十八豆仔和碗公凡是能赌钱的什么赌具都有因为他们家的女人超爱赌、也超会赌的那几个女人凑在一起简直让他精神崩溃改天地可以参一脚。
他还说说了好多好多直到两个人都累到不行缠裹着厚厚的被子各自在通铺两头睡得东倒西歪最初的尴尬别扭完全没机会发扬光大成失眠隔天还是被言洛宇的父亲叫醒的。
他们一家人都没有以怪异的眼神看她态度自然得像是她早上在这里醒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留她下来吃早饭。
不了我要先回去了——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突兀她无法自在。
时间还早不急。言洛宇的母亲坚决将稀饭塞到她手中命令她吃完才可以走还吩咐儿子顺便送她去上课。
言洛宇没骗她他爸的厨艺实在好到让人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他的家人也全都很好相虞。
一次、两次、三次下来时日一久她逐渐适应这一家人给的温情不再有最初的别扭。
混熟了之后走他家反而像在上厨房他们也都没拿她当外人看待。
有一次载她上课的途中言洛宇突然问她:妳现在还常常逃课吗?
对厚经他这么一问她才发现她这学期准时到可以拿全勤奖了耶!从第一天在他家过夜隔天他送她上课开始就算她没在他家过夜隔天他也会到她家门前等她顺道载她去上课她已经很久不再有一节没一节地上课了以前赶得及看降旗就不错了现在却天天参加升旗典礼谁教他太准时了!
如果你觊觎的是我的全勤奖我可以贡献出来给你。
言洛宇把车停在她的校门旦刚回头看她。反正已经坐在课堂上了如果可以多少听一点课好不好?
知道了啦你不要一副教官嘴脸好不好?我早饭才刚吃完会消化不良耶。捶他肩头一记摆摆手打发他。言教官。你上课快迟到了哦!
妳今天休假不用去打工对不对?我爸叫妳过来吃晚饭。
好好好你快走啦!周遭关爱的眼神愈来愈多他都没发现吗?他这身制服太招摇了一流名校的书生型男孩跟三流高职的流氓大姊头站在一起要不引起侧目也难。
打发他离去后她进到教室平时没什么往来的同学吃错药地围到她身边来挖八卦。丁群英那个每天载妳来上课的是不是妳男朋友?
不是。她拿出英文课本。就算看不懂也要做做样子不然她会被烦死。
少假了啦你们态度那么亲密妳还把手抱在他腰上。
废话早上车流量高她不扶好难道要倒头栽在大马路上被辗成饼?
只、是、朋、友!她字字清晰地辟谣。
男朋友就男朋友。干么否认?雄中耶这样妳不是很有面子?
口气酸得咧!妳以为人人如妳虚荣得要死?
说啦妳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同学凑上来一副讲悄悄话的架势。
有没有搞错?她们交情几时好到可以勾肩搭背了?
她又不是脑袋坏掉告诉这个行动扩音器。不出一天全校都会知道了而且还会被加油添醋一番!
真、的、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也不是我会喜欢的型。
那妳喜欢哪种型?
英武、果断、有魄力有大哥风范的那种人。
是哦好可惜他很帅耶!喃喃自语了一阵突然若有所悟地瞪大眼指着她咿咿唔唔。难、难道妳——妳喜欢的是裴、宇、耕?!
完蛋失言!
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妳不用不好意思!女同学像发现新大陆兴奋地跑开。
丁群英头痛地。可想而知今天放学之前大姊头丁群英倾慕校园大哥大裴宇耕的消息将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