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幽冥之境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场血雨,老道士带着他的小徒弟为了躲避血雨,就站在阴当行的廊檐下,我站在阴当行里,视线与小徒弟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冲我礼貌地点头,我一眼万年……”
“他叫王梵尘,曾经是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途径江城时饥寒交迫,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被老道士收留,从此跟着老道士苦修,我们相遇的时候,他已经跟随老道士修行近百年。”
这一点跟君竹山那个小道士说的,完全吻合上了。
“我以为我们仅是一面之缘,却没想到他此次是跟随老道士来城隍殿修行的,数月间,我们时常‘偶遇’,自然而然地便熟络了起来。”
“从相识,到确定彼此心意,再到情根深种,我们用了十年时间,我父亲也很喜爱他,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发展下去,最终可以修得正果,却没想他忽然失踪了。”
我愕然:“失踪?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也不清楚,到处找他,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虞念难过道,“直到他师父将我单独约了出去,他对我说,王梵尘是他所有弟子中,修炼天赋最好,也是最有希望登顶飞升的那一个,他希望我不要误了王梵尘的前程。”
我不解:“你和王梵尘相处十几载啊,你们之间的关系又没有藏着掖着,那老道士早就知道了,如果要阻止,不该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阻止吗?中途棒打鸳鸯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虞念说道,“但我明白,修行之人,飞升是他们心中向往,即使再爱他,我也不该阻了他的前程,我宁愿快刀斩乱麻,也不想与他最终成了怨偶,相看两相厌。”
这是虞念的性格,她虽看起来软糯,性子却十分坚韧,敢爱敢恨。
“我开始躲王梵尘,躲不掉,我就跟他摆明立场,给他出难题,可无论如何刁难他,他始终不肯放手,甚至不惜跟他师父翻脸。”
“我在他的死缠烂打下,心里逐渐开始松动,谁能拒绝一个这样深爱自己的人呢?”
是啊,我们是人,有七情六欲,我们有爱人的能力,也有接受爱的权利。
谁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本就深入己心的男人。
“就在我与王梵尘的关系有所缓和的时候,老道士找上了我。”
“他对我说,从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开始,他便看出我身上沾染着一股不干净的东西,那东西是打我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要那东西的本体还在,我便永远摆脱不掉它对我的影响,它不仅会毁了我,还会毁掉我身边的每一个与我亲近的人。”
“我不信啊,我只当他是为了强行拆散我与王梵尘才胡言乱语,可是他的话像洪水开了闸,不断冲击着我的脑神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那天起,我就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全是我的母亲,我看着她取骸合药,看着她日渐消瘦,也看着她发疯发狂,不仅伤害她自己,还差点要了我父亲的命……”
怎么会这样?
是老道士做的手脚?
我问:“当时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吗?”
“不知道,我父亲从未跟我说过有关我母亲的一切。”虞念说道,“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这个角色一直是空白的,那些噩梦却将那片空白涂满了血腥、罪恶。”
“更可怕的是,随着那些噩梦不断侵入我的生活,我的身体也真的开始发生变化,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住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可以轻易地调动我的情绪,让我陷入负面情绪无法自拔。”
“很快,我父亲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与我促膝长谈,在我的逼问下,他将我母亲的事情和盘托出,他告诉我,对我产生影响的那个陌生女人,是鶕。”
“他又将我带去了古凤一族,希望大巫师能帮我们指条明路,却没想到古凤一族发生了一场浩劫,几乎被灭族了,我父亲没办法,就只能一再地告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碰别人给的丹药,不能步我母亲的后尘。”
“我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从一开始的做噩梦,后来似乎出现了幻觉,一闭上眼睛,我就总感觉那个女人就站在我的身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就在我几乎要崩溃了的时候,老道士再次来找我。”
我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压得我有些喘不上气来似的:“他又来找你做什么?”
“他说王梵尘突破瓶颈,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渡劫飞升,他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城隍爷。”虞念说道,“老道士语重心长,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总结一句话就是,希望我不要感情用事,毁了王梵尘的前程,他要我舍小爱换大爱……”
“他刚离开没多久,王梵尘也找上门来,他要我跟他走,与他一起去求一把鸳鸯同心锁,他说这把锁可以锁定我们的爱情,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有了这把锁,谁也不能再将我们分开。”
“我听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十九洞天、三生殿、鸳鸯同心锁,也跟我说明登铁索桥的危机重重,我拒绝不了他,当时就在想,我肉体凡身的,十之八九是渡不过铁索桥的,或许我死在了铁索桥上也好,一了百了,所以,我就跟他去了。”
虞念竟是在这样的境遇之下去往三生殿的!
原来去求那把鸳鸯同心锁,不是两情相悦,情到浓处时的决定,而是无奈之举。
虞念唇角下压,扯出一丝苦笑来:“铁索桥真抖啊,四周全是雾气,到处电闪雷鸣,我一步一步往上爬,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幻境,几次都差点掉入万劫不复之地,却都被王梵尘及时护住,并且我发现,每次危急关头,我身体里都会涌上来一股陌生的力量,护住我,这便更加让我明白,老道士的话是真的,他没有骗我。”
“他没有拿这件事情骗你,并不代表他没有暗箱操作。”我笃定道,“我总觉得你和王梵尘都是老道士手中的棋子,他始终捏着你们的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