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跟着爸妈来到医院的时候,姜浅予正在打点滴,临近年关,医院的生意似乎也更加红火,点滴室里到处都是人,不过小妮子虽然人在病中,但依旧很招眼,感冒发烧的病人大多脸色泛红,可她高烧有近三十九度,脸色却呈现异样的苍白,显得十分虚弱,让人看着就心疼。
姜诚言跟姜景淮都在旁边,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其实跟电话中说的差不多,医生也是说着了风寒,先打完点滴后看情况。
姜浅予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只在林轩他们刚过来的时候睁眼看了下,其他的时候就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左手平放在椅子扶手上,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扎着针,上方输液器中一滴滴无色药液正缓缓往下滴落。
姜雅伸出一只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柔声问:“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小妮子闭着眼睛轻轻点了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拖着柔柔的尾音,极是惹人怜惜。
姜雅柔声安慰道:“没事,不怕,打完点滴就会好了。”
“嗯。”
姜浅予歪着脑袋往老妈身上凑,姜雅伸手抱着她的脑袋,轻轻摩挲着,没有再说什么,林义却有些责备地问道:“早上不是还好好地,怎么又发烧了,唉!早给你说了,天冷要多穿点……”
姜雅瞪了他一眼,林义也知道这会儿说这些没有任何用处,不再说什么。
姜诚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走出点滴室去接电话,过了一会儿后回来,说家里来了客人,要回去一趟,他说了来人的名字,林轩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个,姜浅予却忽然睁开眼,仰着头问姜雅道:“妈,是舒心阿姨吗?”
姜诚言笑道:“你居然认得,难得,二姐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吧,要不跟我一块回去?”
说罢后看了眼姜浅予,说道:“算了,你还是在这里看着吧,她们应该要过年后才回北美,回头再见也一样的。”
姜雅瞥了眼姜浅予,小妮子立即做贼般移开目光,不敢跟她对视,姜雅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终究是心里不忍,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这边也没啥事,我也回去吧。”
又看了眼林义,道:“你也过去吧。”
林义皱眉道:“都走了浅浅这里咋办?”
“没事,小轩留下就行了,他们俩在外面上学的时候总不能我们也每天都陪着他们。。”
姜雅横了眼林轩,又向姜景淮道:“景淮跟我们一块走吗?”
姜景淮道:“不要,你们走就好了,我在这里陪浅浅姐。”
姜诚言也道:“就让也在这呆着就好了,总得有人看着浅浅。”
姜雅又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林轩和姜浅予,这才道:“那行,我们先走吧。”
林义和姜诚言又叮嘱了两句,这才离开点滴室,三个大人一走,就剩下了姜景淮一个电灯泡,林轩问道:“景淮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姜景淮想了想道:“可乐吧,百事,最好是要冰的。”
林轩点头道:“那你顺便再帮我带一瓶,我要可口。”
姜景淮愕然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林轩很奇怪地道:“你不是要去买可乐吗?顺便帮我带一瓶。”转头问姜浅予道:“浅浅你要吗?”
小妮子语气生硬,淡淡地道:“不要。”
林轩朝姜景淮道:“给她带杯热水。”
姜景淮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叫道:“我用什么给她倒热水?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买东西啦?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去买,鬼知道你居然这么厚脸皮,故意套路我是不是?明明是你自己要喝可乐,还想骗我去买……”
林轩笑道:“你是东道主嘛,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当我是姜远志啊?那么好骗!”
姜景淮对林轩骗小孩的说辞嗤之以鼻,“你要是想喝可乐就自己下去买,顺便帮我带瓶百事可乐,帮浅浅带杯热水,反正我是不去。”
“回头带你打游戏。”
“我用得着你陪嘛?我虽然也玩英雄联盟,但你的偶像光环在我这里不存在的好不好,而且你到底有没有那个东西还不好说……”
姜景淮“嘁”了一声,很鄙夷地说道,“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要去赶紧去,反正我打死都不去。”
“跟冉清欢一块。”
“那我也不……真的?”
“真的。”
“能开语音不?”
“加好友都可以。”
“稍等,我很快就回来。”
姜景淮很干脆地转身就往外跑,林轩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姜浅予靠在椅背上,正用那双哪怕身在病中依旧晶亮明澈的眸子盯者他,见他低头看来,眼中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来。
林轩没好气地道:“你这什么眼神?”
小妮子扭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轩笑道:“再说了,我只支走了一个,你支走了两个怎么不说?”
小妮子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他道:“谁支走爸妈啦?明明是妈想念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自己走的。”
大概说话太着急,她猛地一阵咳嗽,林轩忙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好啦,不管怎样,好容易有点独处的机会,我很开心。”
姜浅予眼望别处,咬着唇低声道:“骗人。”
“谁骗人了?”
“你。”
“我怎么骗人了?”
小妮子重新把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道:“不要跟我讲话。”
林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睡觉?”
“不想理你。”
林轩蹲下来,轻轻握住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柔声说道:“真没骗你,谁骗人谁是小狗……”
小妮子睁开眼睛,瞪着他道:“你才是小狗呢!”
林轩忍不住笑起来,姜浅予有些脸红,把手挣脱出来,轻轻地掐了他一下,这才扭头望向一边,哼道:“你不是不理我吗?”
林轩道:“我为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你就是不理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情侣间的事情,热恋期偶尔来点冷战降降温,怎么能叫不理?”
姜浅予四下望了一下,这才红着脸瞪他道:“谁跟你情侣啦?”
林轩笑道:“小狗。”
“你才是小狗呢,我不想理你了。”
姜浅予重新闭上眼睛,却还是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好像已经把这只手给忘了般。
林轩叹道:“好啦,知道你现在难受,就先不要讲话了,听我说就好。”
姜浅予像是睡着了一样,过了半晌,才又睁开,瞥着林轩道:“你不是要说话吗?”
林轩笑道:“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妮子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林轩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他说这句话多少有些安慰的成分,其根本原因在于前天姜雅的一番话,小妮子之所以会有迟疑,是因为姜雅所说的,是她所害怕的,虽然从那天她能说出“又不是我们才会遇到这种事情,哪对情侣不会面临这种问题?”这些话来看,她并没有落入姜雅的心理陷阱中,但难免会有些胡思乱想,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只要两人间的感情没有问题,她的这种忧虑很快就会消失,并且对两人未来的信心会更加坚定。
而林轩才是真正被姜雅那番话而动摇了信心,他没有想过放弃,然而却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信心,外力或许难以摧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但未来确实充满了变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往他所相处过的女孩子里,未尝就没有他也觉得比较合适的,不过最终都没有过太久,两人就分开了。
虽然人们常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然而实际上,现在本身就包含了过去,欢笑、泪水、伤痛这都是其组成部分,过往成就了现在,也束缚了现在,这就如同一个筑墙,层层砖瓦往上垒砌,不论下面的砖瓦是正了歪了偏了斜了,重新垒砌的新砖新瓦想要不受旧有的影响,是件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之所以说是基本不可能,是因为墙可以推倒重建。
而林轩现在则等若完成了一次人生的重新开始,然而因为依旧有着过去的记忆,所以在他的思想与行事上,依旧没有办法彻底摆脱过去的影响。
这是思想上的桎梏,只有在心中将其打破。
姜浅予望着他,抽出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然后反握住他的手,有些嫌弃地道:“你还是无声胜有声吧,什么一定会好好的,听起来就底气不足,好像在给自己洗脑鼓励一样。”
林轩笑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说?”
“我们要好好的。”
“听起来跟谁的临终遗言似得。”
“你咒我?”
“怎么会,那不就等我咒我嘛?我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意思是说你说得很好,我们都朝这个方向努力。”
小妮子也不再计较他的胡说八道,轻轻“嗯”一声,原本就发烧,又说了这么多话,大概累了,又闭上眼睛养神,林轩也不再出声,蹲在那握着她的手,在白嫩柔滑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姜浅予恍如未觉。
姜景淮拎着两瓶可乐喘着粗气小跑着冲进点滴室,远远地恰望见这一幕,直接愣在门口,然后呆了两秒钟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可乐,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浮现出电视中那些配角发现什么大秘密后的表现,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太淡定了,于是手一松,砰砰两声,两瓶可乐就都砸在了地板上。
嗯,这下子总能抢到一个镜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