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行省之上,紫竹林中。
张福生双手拢在粗麻衣的窄袖当中,目光扫过竹林中的两波人,微微挑眉。
崔氏就算了。
这个黑袍人.是谁?
老苏的神色何故难看至此?
他在打量着众人,众人同样也在打量着这两个从未见过的不速之客。
苏千算心头凝沉依旧,下意识的摩挲着左手的陈年伤疤,目光在来人身上流转,
这两个.什么时候出现的??
祂心惊,自己如今执掌黄金行省、黄金大界,借助大界加持,堪比一位极强的大能,
但却居然没能察觉到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还有那个黑袍人.
苏千算眉头狂跳。
“你们是谁?”
黑袍人此时歪了歪脑袋,明明一身气息只在大宗师层面,孱弱至极,
却带着一种高傲感,在居高临下的发问。
穿着粗麻衣,模样看起来像是个田野农夫的张福生蹙眉,上下打量着黑袍人,
他眼中闪过密密麻麻的星线,在洞悉对方的因果和来历——平平无奇。
张福生看见他的过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寻寻常常的大宗师,
生于黄金城,长于黄金城,没有任何异常和不对劲。
直到三天之前。
三天之前,这黑袍人的因果截然而止,魂飞魄散——像是被什么存在占据了身体。
而当张福生尝试凝视那占据这身躯的魂魄来历时,所看见的,因果所指向的,却是
一片虚无。
不,更准确的说,因果指向的是天地??
张福生心头一动,悄然动用火眼金睛,这一次,看的更清晰了一些。
不是天地。
是.画?
一副绵延无尽的画卷,囊括整个天地,而黑袍人的本尊,赫然站在画卷之外!
山河社稷图。
张福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至宝。
他眯起眼睛,果不其然,山河社稷图已不在‘李修缘’的手中,被其余人拾走,
如今,那拾宝之人正借助山河社稷图,操纵现实,直接占据了这倒霉蛋的身体!
换句话说。
这黑袍人体内精神意志的真身,正在山河社稷图外,静静看着图卷中的现实,看着图卷中紫竹林内的一切。
有意思。
思绪辗转间,张福生平静开口:
“我不过是一个过路人,今日所来,本是为了清河崔氏,有些小忙需要崔氏相助,不过”
他看向黑袍人:
“你,倒是更让我好奇。”
黑袍人挑了挑眉头,没有回话,看向苏千算:
“苏前辈究竟考虑的如何了?是否愿意交出黄金行省的掌控权?”
苏千算沉眉不语。
黑袍人玩味的轻笑,双手背负在身后,淡淡道:
“看来苏前辈还是不死心啊看这。”
他平静伸手,朝着崔氏一众里的某位天人一指。
苏千算、张福生和阮玉兔都看向那位天人,
却见对方忽然平白无故的少了一只手臂!
断口处的伤疤,又分明是已有很多年。
下一秒,那位天人的另一只手和双腿都消失不见,再一秒过去,头颅也凭空消失,瘫在地上,生机全无!
张福生错愕,什么时候?
这又是什么手段??
崔氏族人个个色变,苏千算猛然站起身来,神色难看至极:
“阁下背后,究竟是谁??”
黑袍人自矜道:
“我说了,我家大人执掌至宝,执掌一万年以内的光阴和过去。”
缓了缓,他淡漠开口:
“于是,万岁以内的生灵,生死都在我们的掌握中。”
轻飘飘的声音回荡在紫竹林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忽有一个声音响起。
“时光?”
众人看去,是那个突然到访的、穿着粗麻衣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平静叙述:
“更改时光,会导致后续一连串事件都随之更改,在你改变过去,让那崔氏天人失去一只手后。”
“按理说,他就已不该还在紫竹林中。”
缓了缓,
张福生抬起眼睑,目光炯炯有神:
“所以,你改变的应该是一段虚幻历史,并且使之直接成真。”
“如此,也就跳过了本该引发的一连串变化?”
黑袍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上下打量着这个青年,却旋而恢复平静。
他依旧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问道:
“你是谁?”
张福生没有回答,只是摩挲着下巴,思绪百转千回,看来自己猜对了。
山河社稷图,一定是因为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明明是一件处于现实当中的至宝,可站在画卷外,却又可凝望甚至干涉现实,
且.
甚至能在画卷之外,干涉现实的历史。
但山河社稷图似乎并非直接的在岁月长河中进行干涉、改变,
改变的,是画中现实的历史,进而将被改变的历史的结果直接映照成真!
“我明白了。”
张福生恍然大悟,山河社稷图中的现实,并非真正的现实,更像是虚幻的、虚拟的,
但对之施加的更改,却能直接成真!
好恐怖的至宝!
这还只是在一个未成神的人手中。
若是在神灵手中?
若是在天尊、佛陀手中??
张福生凝视着黑袍人,眼中炽烈之色更盛,
黑袍人却忽觉浑身不自在,脸上闪过冷色:
“苏前辈,这不速之客.便由我来替你清理了吧。”
话音落下,
黑袍人轻轻打了个响指。
同一刹。
张福生忽然感觉到,自身灵觉在疯狂预警,好似大难临头了!
正当他打算叩动过去之门,使自己从未来过紫竹林时,忽又心血来潮。
天机。
张福生看到了天机的转动。
而灵觉之预警,却也一闪而逝,骤然微弱了去——飞身托迹之下,
他并不存在于现实中,此刻立在此地的,只是一道影迹。
张福生骤然明白了过来,既然不在现实当中,也自然不会被山河社稷图所改变、干涉——
至少,不会被一个如此弱小者所掌握的山河社稷图所改变、干涉!
念头辗转,他心头微微一动,略微催动【飞身托迹】,一部分自己再度存在于现实中。
准确的说,是半年之前的自己。
“嗯?”
黑袍人脸上浮现出困惑之色:
“你的过去.是残缺的,你缺少了半年的过去?怪事,不过无碍。”
他微笑,再度打了个响指。
“尘归尘,土归土。”
同一瞬间,首都之外。
某个青年站在画卷之前,摩挲着一个木雕:
“前辈,还请再助我一臂之力!”
“可。”
木雕中传出疲惫声,只是大宗师层面的青年,却忽然发光,在与山河社稷图相契合!
他操使山河社稷图,锚定那个穿着粗麻衣的青年,转而将山河社稷图所映照的时光,锚定了对方尚且是武者的一段时光。
画卷中的景象随之偏转。
青年的分神投入画卷当中,随意选择了一具身躯,悄然占据。
于是——
历史更迭。
………………
半年前。
江州。
经过数日精神疗愈,总算摆脱污染的刘正邦靠在床上,满脸不可思议。
“这假的吧??”
站在他面前,名为【周志鸿】的老人摇摇头:
“那七个杀字经过上百次查验,结果确认无误。”
“刻下七字的主人,精神污染极度严重,至少历经了三十次以上的走火入魔——但关键是,他依旧清醒。”
顿了顿,周志鸿继续道:
“另外,收到消息,在龙舟市监控钟山亲属的调查员,已然全部牺牲,目前基本断定,钟山就是这个大宗师。”
刘正邦眼皮跳了跳:
“一位入魔三十次以上的大宗师,这又怎么可能?大队长,而且如果真是如此,我应该不可能清醒。”
周志鸿微微摇头:
“这件事情还不是我亲自下来的关键,目前已经确定,道教在江州市会有大规模行动,具体未知。”
从调查局总部下来的大人物,平和开口:
“我不会停留太久,明日就会离去,不过你最好小心一些,注意那个钟山。”
“另外.”
他忽然一个哆嗦,在刘正邦茫然的目光中,老人身上浮现出一袭黑袍。
穿着黑袍的老人打量着自己的双手,默默接收着这被自己临时占据的身体的记忆。
调查局?
倒也够用了。
只是
黑袍人脸上闪过匪夷所思之色,那麻衣青年还是武者的这段时光,距离真实现在,仅仅过去了半年??
换句话说,
半年之间,那个麻衣青年从一个寻常武者,走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可以直接造访苏千算!!
“机缘.他手中一定要天大的机缘!”
“但现在,那机缘将是我的了!”
黑袍人心头自言自语,脸上兴奋之色更甚,
他旋而抬起头,收敛心绪,振奋开口:
“查询一下这个人,查查他此刻在哪。”
黑袍人手中浮现出光影,映照出一张脸孔——并不是穿着粗麻衣的青年。
而是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
但这,却是那个青年的真身,由那件至宝亲自映照而出。
“这是.张福生??”
刘正邦诧异,旋而回答道:
“我知道此人,洪天宝新收的小徒弟,当下就在江州市中,我让人去查查他的位置?”
“尽快。”
穿着黑袍的老人淡淡点头。
片刻过后,他拿着那叫张福生之人的位置信息,身形消失在原地,朝远处纵跃而去,心头却有些困惑。
张福生.好熟悉的名字。
黑袍人并未多想,几个起跃,已出现在某条商业街上,第一时间锁定了一个正行走在长街上的青年。
他微笑着走上前,拦住了那个青年,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将对方镇杀,而是问道:
“小家伙,你似乎有很多隐秘,却失了半年的过去,且在这半年之间,走到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步你的机缘,是什么呢?”
黑袍人脸上浮现出贪婪之色,目光炯炯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叫做张福生的稚嫩青年。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大宗师之躯,对上一个武者层面的青年——毫无疑问的碾压。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这稚嫩青年的脸上并未浮现出惊诧、困惑或是恐惧的神情。
他只是饶有兴趣的凝望着自己,而后感慨道: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这就是你所谓改变时光过去的能力,山河社稷图啊.”
黑袍人瞪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他大脑猛然宕机,忽然发现周围的繁华、喧嚣,都悄然凝滞,一切陷入死寂,一切陷入安宁。
就像是周围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眼前青年,伸了个懒腰:
“所以,你的真身在哪里?”
黑袍人看见青年微笑开口,看见菩提摇曳,金泉涌现,炼化绽放,庆云沉浮.
看见巨大的转轮盘,缓缓转动!
他汗流浃背,忽然想起来张福生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说过的了。
“世尊如来,福生佛祖!!”
黑袍人毛骨悚然,转身就想要逃,神念想要立刻抽离、遁走,离开这一段岁月,离开这一段过去!
可他却看见这一段过去忽然扭曲,忽然支离破碎。
然后是一条大河。
然后是那个恐怖的【福生佛祖】,头颅自大河中探出,静静凝望着自己。
在河的上游,似乎还有一座巍峨帝宫。
黑袍人头皮发麻。
一场.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