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清脆的碰撞声,惊堂木砸落在地上,太岁楼里的邪祟们面面相觑。
中极教主?
那是什么?
邪祟们茫然,都觉得这个尊号似乎有些耳熟,似乎来自遥远的、已不可追寻的旧世,
但旧世万千,却又都记不清晰,也想不起何为中极教主。
只是在听见此号时,心头会不自主的颤上一颤。
太岁楼陷入死寂,
匍匐的崔氏族老大气不敢喘,诸葛余一和司马誓都紧绷着身子,在思索【中极教主】这四个字。
至于说书的太岁老爷。
他额头上滑落下汗水,一滴,一滴,又一滴。
“有意思。”
张福生轻飘飘的开口:
“太岁老爷不是说,半点旧世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怎见着,却还知道我这么个中极教主?”
他披着玄衣,戴着铜面,踱步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汗流浃背的太岁老爷,笑眯眯开口:
“所以,你口中的太岁君在哪?”
一片死寂中,太岁楼的木门忽的关拢,楼里负责迎来送往的店小二缩在了角落,
气息堪比伪尊者的掌柜悄然往二楼上走。
张福生倒也没有理会这些小动作,只是上下打量着所谓的太岁老爷。
他瞥了眼崔氏族老,这家伙脸上满是苍白惶恐,显然也不知道这所谓灰色地域的大人物,
赫然就是冥土中的一员.估摸着,崔族老也是在拜见太岁老爷后,被强行带来这里的。
至于这个太岁老爷?
模样看上去倒是普普通通,并不像是旁边穿红嫁衣和身上淌着浊水的邪祟,
山羊胡,灰色长衫,眉眼鼻口俱全,活脱脱就和古代的说书先生一般无二,
真要说不同,那也是对方的气息。
学会【斗转星移】后,张福生本就对周天星斗极为敏锐,此刻洞悉,只觉着这说书人的身上,便沾染不少星斗气味。
星斗,太岁.
莫非是天干地支的六十位太岁神之一?
若是,那个太岁君是否就是统御六十太岁神的值年太岁星君?
思绪辗转间,
对面的太岁老爷终究是承不住张福生的凝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恰从崔氏族老的背上踩下。
他呼吸微促,声音干涩:
“阁下看来通晓古今,但有些名讳,是有大禁忌、大忌讳的,如此冒犯,恐遭灾劫!”
太岁老爷说话客气了许多,不管眼前人是谁,既然能知晓罗酆和中极教主,
那就绝不简单!
且知道,还敢冒其名号?
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是艺高人胆大的真正强人!
太岁老爷觉得是后者。
至于会不会真的是中极教主怎么可能!
深吸一口气,
太岁老爷弯腰捡起地上的济宁汤姆,再度凝视向玄衣铜面的神秘人,
他沉声道:
“我也不继续去追问您是谁,既然通晓古今,想来与我们是一类人。”
“或许,是当年从冥土中走出去的?”
听着太岁的话,张福生挑了挑眉头,一类人?从冥土中走出去的?
他环顾,看着岁月气息都很厚重,大概率是从旧世留存下来的邪祟们,心头若有所思。
这冥土,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不一般。
莫非
冥土保全了一部分旧世生灵?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张福生瞳孔微微一缩,当即开口问道:
“你自号太岁老爷,头顶又有一位太岁君。”
“那我且问你,你是六十太岁中的哪一个?”
此话一出,
太岁楼中的其他人、其他邪祟依旧懵懂,依旧不明所以,太岁老爷却再度色变,后退数步。
他死死凝视着玄衣铜面,在沉默良久后,干涩开口:
“甲子太岁!”
张福生心道果然,旋而含笑道:
“甲子太岁,岁在甲子,六十太岁神之首啊.引路吧,带我们去见见那位太岁君。”
六十位太岁神,便是在天干地支的纪年法中,用以标记年份的体系,六十年为一循环,
六十位太岁神,便都轮值各自对应的那一年,如甲子太岁,对应的便是甲子年。
甲子年,算是极为有名的了——黄巾军的领袖张角,当时便是在甲子年起义,
于是才有了那句‘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又是伴随良久的沉默过后。
甲子太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做请:
“几位请跟我来吧”
缓了缓,他又对一旁的邪祟们吩咐:
“这个活人不要伤了,给他他要的名单,然后放走就是。”
邪祟们毕恭毕敬的点头。
………………
浮空岛上。
“那丫头怎么还没完祭?”
源起点研究总院,老院长摩挲着一根青黑色的木杖,看着总院最底层,被重重迭迭大阵所镇压着的漆黑事物。
身旁,有老妪蹙眉开口:
“小飞鸟那丫头,天资卓绝,你便将她一个人丢子了那个什么阴长安?”
老人苦笑了一声:
“我也是迫不得已,但我让她行大祭,给了她祭盘,可以将这恐怖存在召临过去.”
他抬手指了指法阵中镇压着的漆黑事物,又指了指其上缭绕的点滴光华:
“此光依旧在,说明小丫头依旧在执行大祭,便就还无碍.但我不明白,为何这么久过去,祭阵还没完成?”
听着老人的话,
老妪也上下打量着法阵中的漆黑事物,沉吟片刻后,这才开口:
“兴许你们对这尊至高生命的研究,还不透彻,要不要上报议长?”
“上报过了。”
黄牙老头摇了摇脑袋:
“议长没有给出任何指示.这玩意,可是冥土中最为恐怖的存在啊。”
缓了缓,他揉了揉眉心,话锋一转:
“对了,听闻你们截教最近收了两个了不得的天骄?”
老妪脸上这才浮现出笑容来,嗯了一声:
“是我徒儿,都和不得了,一个佛性深厚到不可思议,还有一个则为天生的先天之躯。”
黄牙老头若有所思:
“佛性深厚?你们截教要这样的人干嘛?莫非,是想要针对那位世尊如来?”
老妪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截教教意,是万事万物截取一线生机,自然也包容万千,邪祟入得我教,佛徒也入得我教。”
缓了缓,
老妪继续道:
“只是她俩目前还没通过最后的考验,我打算到时候将她们丢去冥土,能活下来,便可为我截教真传。”
黄牙老头静静听着,没有开腔,似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许久,
他叹息一声:
“你们啊,是联邦为数不多的正神教派,做事还是不要那么偏激的好。”
“收徒弟,哪里有让徒弟先过一趟生死关的?”
说着,
黄牙老头摩挲着下巴,继续道:
“说起来,根据我们的研究、测算,冥土的极限范围大抵已然明了,我打算尝试将冥土逆临现实。”
说话间,眼前的虚幻屏幕中勾勒出冥土的地貌图来,
老妪看去,整座冥土呈现出的并非是大陆状,而是歪歪扭扭的长条状,如似一条长蛇。
她指了指蛇头的部分:
“这个红点,就是中极城和九幽关?”
“没错。”
黄牙老头颔首,低沉道:
“中极城神秘莫测,从这恐怖至高生命的话来看,谁能入主中极城,谁就能执掌冥土。”
缓了缓,
他眼中闪过凝色:
“而根据测算,中极城将开了.只要联邦能执掌冥土,到时候,凭冥土来对抗即将降临的异维度,或许可以使联邦再多存续几万年。”
低沉声回荡在这处地下空间中,
老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失神道:
“这就是你和九位司长,给联邦寻找到的一线生机?”
呼了口浊气,她眯起眼睛,凝视着法阵中的恐怖至高生命,继续道:
“不过,就算真有这么一天,谁来入主中极城?”
“怕是我们内部要先将狗脑子都给打出来!”
听着她的话,
黄牙老头先是沉默,旋而平静开口:
“大议长闭关不出,大司长镇压六道大狱,也从不走出。”
“我打算提议,将这一千年的十望之角逐,就放在冥土。”
老妪挑眉,忽似想到了什么,惊动侧目:
“等等,你的意思是,中极城这两个月就要开启了??”
黄牙老头纳闷道:
“我不是说了吗,根据测算,中极城最近就能开”
老妪张了张嘴,苦笑道:
“我还以为你说的最近,是最近几十年。”
黄牙老头翻了个白眼,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有研究员匆匆赶来:
“院长,是您太爷爷的法旨!”
研究员捧着灿金法旨,气喘吁吁道:
“说是要求启用至圣大祭,询问至圣天位一个问题。”
“我太爷爷?”
黄牙老头愕然,接过法旨一看,这才蹙眉挥手,示意研究员离去。
一旁的老妪发问:
“你太爷爷.孟青天孟司长?”
“嗯。”
黄牙老头摩挲着灿金法旨,脸上浮现出迷惑之色:
“太爷爷让我问一问至圣天位,首都之中,是否有一件特殊的至宝,叫什么.”
“山河社稷图?”
老妪蹙眉思索,摇头:
“从未听闻过这个名,那你要启用祭阵吗?”
“自然。”
黄牙老头呼了口气,神色变得坚毅:
“我本就有问,要求至圣天位解答,如今不过是再多添了一个问题罢了.”
………………
太岁君并不在孟婆镇。
张福生连同诸葛余一等人,跟在甲子太岁的身后,已走出孟婆镇一段极其遥远的距离,
此刻回首,那座孟婆镇都已小的看不见。
“快到了,快到了”
甲子太岁呢喃着,频频回头凝望着玄衣铜面的神秘人,心头始终有些不安。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一行人继续行路,朝着那座雄关巨城逐渐靠近。
路上。
张福生平和问道:
“甲子太岁,你说这冥土,是因旧世时年的一只盖世妖猴,打碎九幽而成?”
甲子太岁一个激灵,勉强笑道:
“随口所言,做不得真。”
诸葛姐弟和司马誓对视一眼,已然意识到这太岁老爷和玄衣铜面的不简单,
此刻他们都竖起耳朵,聆听秘闻。
诸葛余一看见玄衣铜面笑问道:
“盖世妖猴.该叫齐天大圣才是吧?”
她又看见太岁老爷抖了一抖。
齐天大圣?
好大的名号!
甲子太岁呼了口气,低沉道:
“阁下既然也是旧世人,就该知道,这个名字不能提。”
张福生更奇怪了,齐天大圣怎么就不能提了?
至于挥棒打碎九幽的事情,他倒是有些许猜测,
结合那一日‘李修缘’,或者说猪八戒的话来看,
大抵就是因为唐僧、猪八戒等的凄惨,一怒之下又反了天.
不过,能打碎九幽,大圣爷应当是证了【大罗】的。
但.
张福生想起北帝所言,苍生的一切行举,都在无上者的算计当中——包括反抗无上者。
所以,大圣反天,也是在无上者的意志之内吧?
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话锋一转:
“说起来,这冥土如今的主人,又是谁?”
甲子太岁看了张福生一眼,闭口不言。
张福生一乐,却也并未追问。
众人继续前行。
等到雄伟至极的九幽关已然在望之时,
甲子太岁这才停下脚步,停在一座破落道观当前。
“到了。”
他轻声开口。
众人看去,道观很普通,很破败,杂草丛生,青藤疯长,
道观的大门都是劈裂着的,而门上匾额则是四字。
太平道观。
“太平道观.?”张福生挑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太平道。
而太平道主,便是那位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张角】。
某种意义上,就是这位太平道主,拉开了彼时大汉的覆灭之帷幕。
不是去寻太岁君么?
张福生蹙眉,看见甲子太岁上前,叩门一次。
道观劈裂的大门轰然洞开,其内幽暗,伴出的是‘当’的一声。
而后又一声‘当’。
声声衔接,不绝于耳,站在道观外,只能模糊看见其中有一个人影,正不住的敲打着铜磬。
“请。”甲子太岁伸手做引,
张福生连带着诸葛余一等人,大步走入其中。
在入内之刹,道观大门轰然闭合,诸葛思吓得一个哆嗦,缩着脖颈:
“怎么,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诸葛余一的心也悬了起来,四周一切幽幽暗暗,能见的只有前方那个盘坐着的模糊人影,
伴随而起的,是声声铜磬,回环缭绕!
‘当!当!当!’
又是一连三声,铜磬大音到此为止,幽暗人影放下了木槌,似在抬头。
‘咻!’
幽幽道观骤然被点亮,一盏盏明灯悬起,其内万物,一览无余。
依旧破败、苍凉,
而道观之内,是一个老迈道人,正端坐在一具腐朽的尸骸之上,身前铜磬也非铜磬,
赫然是用人骨制成的!!
“有客来访。”
老迈道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洞射而出,诸葛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诸葛余一手中的七星主灯也在摇曳,似随时欲熄,至于司马誓?
对方死死抓着断戟,额头渗汗,心跳如擂鼓!
道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玄衣铜面之人的身上,似在打量,似在审视。
张福生挑了挑眉头,一个.大能?
他神色淡定,在诸葛余一、司马誓悚然的目光中,双手背负在身后,踱步上前,平和开口:
“是值年太岁?”
被叫做太岁君的老道人,却摇了摇头,迟钝开口:
“值年太岁,在我身下。”
他指了指屁股底下端坐着尸骸,又指了指用这尸骸肋骨打造的铜磬——或者说骨磬,
而后幽幽道:
“值年太岁,亦昔年大商太子殷蛟,履职不利,未曾福泽人间,便奉上主之令,斩而代之。”
“贫道张角,先生称我一声值年太岁,便是对也不对。”
幽声荡在道观中,
诸葛余一等人都茫然,听不明白,张福生心头爬起凝重来。
张角怎么会是张角?
怎么真是张角??
张角斩了殷蛟,斩了值年太岁星君这简直荒唐!
而且,九幽被打碎,冥土被剥离,再怎么也是三国时代无数年之后的,张角怎么会出现在冥土,甚至留存至今??
种种困惑缭绕心头,
不等张福生发问,张角迟钝开口:
“诸葛氏之后人,司马氏之后人,便都已在此?”
诸葛余一和司马誓对视了一眼,前者捧起明灯,低沉道:
“奉太爷爷和老祖宗之法旨,持灯来拜太岁君!”
司马誓也同样抱起断戟:
“奉老祖宗之法旨,持戟来拜太岁君!”
两道声音回荡在道观当中,
自号张角的道人颔首,迟缓道:
“善,善,上善。”
“今年又是甲子年啊.”
缓了缓,他幽幽开口:
“苍天已死,青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幽声刺的明灯断戟震颤不休,四面八方传来密密麻麻的风铃声——
四周墙上,竟都悬着骨铃!
细细看去,细细察去,每一颗骨铃上头都弥漫着岁月沧桑的气息,都弥漫着迥乎不同的神性气息,
换句话说
每一枚骨铃,都是用不同神祇的骨头做成的!!
此时此刻,万数骨铃同时做响,摇曳声中,荡起神祇哀嚎,不,不,是地祇的哀嚎!
骨铃震响,一盏盏烛火在其上映照出的各自骨头主人的死前的模样,
是土地神,是山神,是城隍!
一个又一个的地祇,一尊又一尊神明哀哭、惨嚎,交织成能刺破魂灵的诡异大音!!
诸葛余一闷哼,司马誓半跪,至于司马思,则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张福生微微蹙眉,
想了想,
他朝前迈出一步,轻轻一踏。
万铃之音骤止于此刻。
像是被这一脚给生生踏停歇。
诸葛余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下意识看向神秘的玄衣铜面,
那盘坐在值年太岁,盘坐在殷商太子殷蛟之尸上的道人,则再抬起眼眸,凝视着张福生。
“你是谁。”
道人问道。
张福生平静开口:
“中极教主。”
道人神色不变,连瞳孔都不曾有半点变化,只是摇头道:
“胡言。”
他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浮尘,轻轻一挥,浮尘卷来,千丝万缕中悬着密密麻麻的星辰!
每一颗都堪比真正恒星,沉重到极点!
千丝万缕迫近身前,
玄衣铜面却只是一吐清气。
那千丝万缕和千万星辰,便都止在他身前三寸之处,无论如何也再不得近。
道人神色一凝:
“好手段去!”
他再伸手一指,眉心祖窍大张,映照出一座古界,古界中走出一位位黄巾力士,
每一个身上都缠绕浓厚神光,都绽放着近乎大能层面的气息!
十,百,千,万!
张福生赞叹:
“好妙法!”
他自然认出这并非是真正的生灵,而是神通——一门大神通。
“天罡三十六大神通之一,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成的并非是凡兵,而是将,是顶尖的、近乎大能层面的大天将!
若这道人修行再精进三分,破入大神通者之境,撒出来的就是真正大能!
望着一个个黄巾力士围猎而来,一万,十万,一百万!
空间被无限拉伸,张福生周围方寸之地,
被强行拉伸成星辰大海般广阔,百万黄巾力士,个个都大若太阳,齐齐杀来!
寻常大能,恐怕要立时毙命了!
张福生却只是透过层层迭迭的黄巾力士的身影,看向那盘坐依旧的老道:
“稍后,我问你三事,你且该如实答来。”
话落。
张福生微微合眼,再睁开,张眉心祖窍,沟通大宇宙,加持自身宝体。
而后,再现浮黎法身。
方寸空间再度被拉长,从星辰大海般广阔,变成如能囊括诸天万界的大虚空般无垠。
在诸葛余一等人呆滞的目光中,
平平无奇的玄衣铜面之人,
却已化作一个身披三十六色光,环绕无穷元始庆云,而后长大,长大,长大!
大到超出想象之范围。
那百万尊如恒星般伟岸的黄巾力士,在祂的面前,全部加在一起,却都比一粒毛孔更渺小,更不值一提。
大若宇宙。
太平道主终于色变,手中浮尘一挥,再挥!
八百万黄巾力士浮现,喊着杀,冲入其中,
更有一方虚幻【青天】,浮现在祂的头顶,而后一并朝着身披三十六色光之色镇压而去!
如宇宙之浩瀚的浮黎大真人,却只是在微笑。
张福生凝望镇来的青天,灵觉都在预警,赞叹开口:
“不简单啊”
“你一个人炼出来的青天,恐怕都快赶上天理派举一教之力而供奉出来的【新天】了吧?”
“善,善,大善!”
赞声过后,
在惊悚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浮黎大真人却只是伸了个懒腰,道一声:
“万物皆空。”
于是。
祂不见了。
从现在,从此刻,从天机、命数、因果、现实当中,
不见了。
超出思维极限,超出想象范围,超出目之所及。
九百万黄巾力士茫然四顾,
巍峨之青天高悬,却找不到目标。
就连那位太平道主,也在失神——我在做什么?
我要杀伐向谁?
我为何召出黄巾力士,映出我之青天?
祂不知道,也想不起来。
因果断层,天机空洞,命数不在。
而后——
巍峨人影出现在太平道主的身后,道观中的众人也就再度想起来一切,想起来前后。
便此时。
太平道主悚然,转身,挥舞浮尘,手捏法印,施展又一门大神通,口中呵道:
“钉头七箭!!”
钉头七箭书是至宝,而钉头七箭,则是大神通,位列天罡三十六之一。
世间绝顶的咒杀之神通,演化作古往今来一切杀机,
是天发杀机斗转星移,是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是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古来之杀机,纠缠成一条黑色大河,朝着身披三十六色光,身绕元始庆云的大真人倒灌而下!
大真人却依旧只是抬起头,笑着直面。
黑色大河近身,忽然变的温顺。
像是找见了主人。
以钉头七箭之神通,伐向钉头七箭书之主人又如何会生效?
钉头七箭神通,本就是从【钉头七箭书】中演化出来的。
于是。
在太平道主茫然的凝视中,
古来杀机所纠缠而成的、天上天下第一咒杀之神通所演化而出的黑色大河,
便在大真人的手中,盘旋、翻滚、平息。
最后成了祂手中的一粒黑色烛火。
太平道主哇的一声,咳出血来——遭了神通反噬。
张福生却只是捻着那一粒黑色烛火,两指一撮,烛火熄灭。
“你是何人!”
太平道主再呵问,动用第三门大神通!
张福生却没有给祂这个机会。
“你会的东西,倒是不少。”
祂微笑开口,伸手一托——开天篇杀招,天地倒倾。
再加上,开天篇杀招,混沌印。
浮黎大真人明明还站在道观中,道观,却又出现在祂的掌中,
伴随着的,是无穷无尽的原初混沌光。
大手一翻,道观也随之一覆,
连同道观中的一切,尸骸,骨铃,骨磬,甚至是站在其中的太平道主,守在身边的九百万黄巾力士,还有那青天——
一并伴随大掌,镇砸在了太平道主的头颅之上。
没错。
太平道主砸在了太平道主的头上。
这一幕是如此的诡异、错位,诸葛余一几欲呕吐,司马誓头晕目眩,
至于诸葛思.早就昏死了过去。
也便是此时此刻。
‘当!!’
一声巨响。
诸葛余一、司马誓艰难的抬眼看去,所见的却只是白光,一片白茫茫的光。
似万物皆毁,万事皆灭。
而后——
一秒,两秒,三秒。
像是短短的盏茶功夫,又像是无限久远的时光岁月。
白光渐渐寂下,一切重新浮现在眼前,是道观,是骨磬,是盘坐在尸骸上的太平道主,
也是那个又恢复做本来大小的玄衣铜面。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似乎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诸葛余一却分明看见太平道主的额间,浮现出一缕细密的裂纹,
那裂纹渐渐扩张,渐渐遍布祂的全身上下。
沉默,沉默。
“咳咳.”
太平道主轻声咳嗽着,疲惫开口:
“倒是要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了。”
虚弱声回荡在整个道观当中,触响骨铃,这一次却并没没有神灵哀嚎之声和地祇死前之景。
“嗯。”
玄衣铜面淡淡应声,盘坐在太平道主的对座,身下不知合适出现一枚蒲团,身前也凭虚造化出玉案,
案上,还有一方茶壶,五枚茶杯。
张福生提起茶壶,朝着茶杯中各自斟茶,袅袅茶香飘散开来,
诸葛余一鼻子微动,嗅了嗅,便已是神清气爽,周身上下三万六千孔无不大张!
“这是.”
太平道主凝视着茶叶,轻声道:
“南海紫竹林的竹叶,这水又是?”
他听见对座的玄衣铜面淡淡道:
“三光神水。”
司马誓和诸葛余一还没什么反应,并不知道何为三光神水,
而太平道主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半晌。
他轻叹一声:
“看来,贫道这道观当中,当真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啊”
说话间,太平道主有些目眩,三光神水.三光神水!
这是大罗都难求见的三光神水,可方才,这眼前的神秘人却是直接凭虚造化而出的!!
能造化三光神水的人,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除开那些无上者之外,便就两三人而已。
“饮茶吧。”
张福生微笑,伸手一请,而后端起三光神水加上紫竹林之竹叶所制成的静心茶,静静抿了一口。
其余几个茶杯飞入几人手中——除了正昏死的诸葛思。
诸葛余一和司马誓小心翼翼的尝了尝,
仅仅一口,两人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发无量清光!
太平道主也饮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惊赞之色,轻声道:
“这滋味,在人间到了头,在天上恐怕也到了头。”
张福生摇摇头:
“不如蟠桃。”
太平道主苦笑:
“蟠桃.我可没有福分去享用,那东西,是旧世的天尊、佛陀和大罗们吃的。”
诸葛余一与司马誓对视一眼,齐齐咽了口唾沫。
张福生此时放下茶杯,平静开口:
“现在,我要问你三个问题。”
太平道主沉默,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您请说。”
张福生凝视着太平道主,平和开口:
“你方才有言,奉上主之令,斩了殷蛟,代为值年太岁星君——这上主,是谁?”
太平道主沉默了许久,低沉回答道:
“盖世妖猴,齐天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