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妖猴,齐天大圣?
张福生脑门上冒出问号来,心头一动,轻声问道:
“按理来说,你早该已经死了的。”
“又如何会遇见齐天大圣这么一位上主?”
太平道人低沉开口:
“且要先和前辈言说,在这道观中,言及齐天大圣尚且无碍,可一旦出了道观,于此冥土,最好还是莫要提起【齐天大圣】四个字。”
司马誓、诸葛余一都在咀嚼着这个名,
张福生好奇道:
“这又是何故?”
太平道主神色复杂的凝视着眼前看似寻常,但各种手段实则都控不到极点的存在——
他断定这个神秘人来历非凡,绝对是一尊复苏的旧世真灵,且于旧世之时强大的可怕!
原因也很简单。
此人在大能层面展露出来的能为,太过于骇人。
鼎盛时期的真身,是大罗吗?
还是说.更强?
太平道主直接抛掉最后这个念头——不可能。
他呼了口浊气,平复诸般杂乱思绪,回答道:
“当年大圣,亲手打的九幽支离破碎,此间埋葬了不知多少旧世仙妖鬼神的尸骸和怨念。”
缓了缓,太平道主继续道:
“这些被大圣人亲手打死的仙妖鬼神,是没有可能如您一般真灵在无穷年后的如今复苏的它们只剩怨气深重的残魂。”
“而伴随岁月流逝,残魂们怨气积累到无比厚重,纵使贫道这些年收归、镇压了万数残魂,但不过沧海一粟.”
说着,他指了指道观中悬着的上万骨铃。
张福生恍然大悟,这些地祇怨魂就是这么来的吗?
太平道主此时继续道:
“如今,整个冥土就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齐天大圣这四个字,很有可能引发怨魂们暴动。”
“而后一传百百传万,亿万地祇、鬼神之怨恨暴动之下,就算是天尊佛陀,恐怕也要喋血!”
张福生心头微微悸动,这冥土中,居然葬了这么多的仙妖鬼神??
一位地祇,最弱也是天人,其中不乏尊者一级,
而若是名山大川巨城的地祇?
那上限就更高了——别的不说,泰山山神东岳大帝,便是青帝之化,真真正正的大罗!
一旁的诸葛余一和司马誓更是听的心颤魂儿也颤,
以亿计数的神祇怨魂?
这数字庞大到有些难以想象了。
道观微寂,都在消化着这个恐怖信息,不同的是,张福生在心惊之余,更多的是欢喜。
中极教主,阴世大帝,九幽主人——
如若在掌控、入主冥土?
那时候,
无论是以中极教主之身操纵这亿数神祇怨魂,
还是交给世尊道身来度化,使它们皈依,
又或者干脆融入自身神境,化为本我的薪柴和资粮?
好处都大的难以想象!
张福生惊觉,在自己面前似乎已铺好一条康庄大道.这趟首都当真来对了!
单单冥土,对自己的重要性就已不落于山河社稷图!
心思辗转,万般种种,皆归于寂。
张福生心神一定,一切畅想,都要等到入主冥土之后。
他便抬起眼眸,继续凝视着身上裂纹正在缓缓弥合的太平道主,而后发声问道:
“那你奉齐天大圣为上主之事又是?若是我没记错,你该在东汉末年,就已亡去了吧?”
东汉末年?
诸葛余一、司马誓有些迷糊,
而太平道主的神色则变得肃穆,低沉道:
“的确,在那一年,我本该亡去——但也在那一年。”
“在汉室将倾,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之时。”
太平道主的声音抑扬顿挫,抬起头,目光炽烈如火:
“在我本将因天地反噬、上苍惩戒而病亡于巨鹿之日,上主便出现在了我的跟前。”
张福生:???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就算不论神话历,单单看上辈子的历史,东汉末年的时候,猴儿怕是还压在五指山下吧?
真要算起来,猴子遭镇五百年岁月,自唐朝往前推导,便刚好是汉朝,但绝非末年。
思绪辗转,张福生追问:
“彼时来见你的,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还是已成了佛的斗战胜佛?”
诸葛余一、司马誓纷纷竖起了耳朵。
太平道主轻声道:
“是脱掉了佛衣,自斩掉斗战胜佛天位,重新做了齐天大圣的盖世妖猴。”
张福生默然。
那怕得是西天取经之后很多年的猴哥了。
时间上对不上啊.大罗?
他忽的一个激灵,大罗者,超脱时光,遍览历史,遨游岁月!
猴哥证了大罗,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也说明了一个特殊的事实!
“耍棍吃桃的齐天大圣,竟也开始谋算、落子、布局了么?”
张福生的幽幽声回荡在道观当中。
既然是成了大罗的齐天大圣,特意回到汉末时年,专门找上将死的张角,改写历史——
说明大圣,也在布局,在谋算了。
至于布局为谁?
谋算的又是什么?
张福生毫无头绪。
他便静静凝视着太平道主,等待对方的回答。
太平道主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坦然道:
“上主之谋,在于千秋万古,我只知冰山一角,只是管中窥豹,所以若是前辈想要从我这里问出上主之谋?”
“那是万万没可能的。”
张福生眼睛一眯,平静道:
“那就有什么说什么。”
一滴汗水自太平道主的额头浮现,却又刹那蒸发,旁个的诸葛余一和司马誓或许看不出来,
但他自己却明白的很。
双方看似已握手言和,实际上.
整座太平道观,都已然从冥土中被这位玄衣铜面以大法力给割裂出来了,
此时此刻,
太平道观看似还在冥土,实则已然孤悬于大虚空当中!
换句话说
自己一个答不好,这神秘人就会下杀手。
逃不掉的。
浓烈的死亡危机将太平道主紧紧包裹,
他从来不怕死的——早在选择为天下生民逆伐大汉之时,就已然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了。
只是,
上主交代的事情还未完成。
自己还不能死。
深吸一口气,太平道主低沉开口:
“当年巨鹿,大圣逆走岁月而来,降临在我面前,只交代了我三件事。”
逆走岁月??
诸葛余一心脏狂跳,有些头晕目眩,世上竟真有如此伟力?
这齐天大圣,究竟何许人?
张福生此时平和道:
“继续。”
说着,他端起茶杯,微微一抿,袅袅茶气伴随海量神性精华,在身体当中肆意冲撞着。
太平道主便继续应答:
“大圣让我继续做我本来要做的事情,但却要更深一层,更广一层。”
张福生若有所思:
“以黄天代苍天,而如今是以青天代苍天?”
“你本是要换大汉的天,孙猴子改写历史,救你一命,却是要你去改这大世的天?”
太平道主坦然:
“正是如此。”
张福生逼问:
“因果前后,我大抵能猜到,但孙猴子具体叫你怎么做?”
两人的谈话已然超出了诸葛余一和司马誓的理解范围,此刻他们都缩着脖子侧耳聆听,
这等大秘,听了不知还有没有命活.但就算最坏的结果,那也要做个明白鬼!
然而。
太平道主却伸手指向了两人。
司马誓:?
诸葛余一:???
张福生朝两个小家伙看去,立时明白了过来:
“诸葛氏和司马氏?”
“没错。”
太平道主深吸一口气:
“诸葛孔明,很惊艳的一个后辈,数次改命数天数,可惜最后遭了反噬,七星灯未能替他夺来三分天命。”
“至于鹰视狼顾的司马懿?”
缓了缓,太平道主继续道:
“东汉之末,三国相争,争的是天下人主之位,仙佛都要退避的一场大争。”
“这司马懿虽名声狼藉,但也有大本事在,竟真窃了曹魏天命,使人主之位落在司马家的头上.”
“此二人,一者曾夺命数天数,一者曾窃天命,是欲使青天换苍天的上上人选。”
诸葛余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诸葛孔明.自家先祖?
司马誓同样呼吸微促,鹰视狼顾司马懿,窃得天命归己身,先祖竟曾如此壮阔?
两人心脏跳动,张福生脸上却浮现出疑惑之色来。
他肃穆开口:
“猴子本该有更好的选择,诸葛氏、司马氏都很不俗,但到底还都是人他不信仙佛?”
太平道主微惊,凝视眼前人:
“诚如阁下所猜测。”
张福生思绪百转千回,心头能猜出个大概来,
无非就是孙猴子知道了唐僧等人的惨烈,选择了掀桌——尽管这掀桌,很可能也是某些无上者的意志。
他再度想到‘李修缘’的话,取经之人,身负浩瀚功德紫气,
于是,仙佛分食之。
所以.大圣便不信仙佛,选择用不沾功德的人族,来谋划布局?
思绪辗转,最终定下。
张福生凝望受了大创的太平道主:
“恐怕不止这些吧?”
太平道主坦然点头:
“自然,大圣要我辅镇于此冥土当中——整座冥土,都是上主当年刻意打裂而出的。”
“辅镇?”
张福生眯眼:
“冥土中不只有你?”
“自然。”
太平道主真正的知无不答——他能感知到,自身上下每一寸都在被监控着,
不只是精气神,还有因果。
自己无法说谎。
太平道主低沉回答:
“至于究竟还有哪些人坐镇在冥土中?谁为主,谁为辅?”
“如我之前所言,我也只是管中窥豹,不知全貌。”
张福生摩挲着茶杯,垂下眼帘,静静思索。
太平道张角,司马氏,诸葛氏,被斩杀的值年太岁星君殷蛟
若是没猜错,太岁星君麾下的六十位太岁神,也都已被收服了。
但很明显,莫要说六十太岁神,就算是六万,六亿,对于大局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张福生问:
“你知道的有哪些?”
“其一,当年的天蓬元帅、净坛使者。”
太平道主低声应答:
“但不久前,天蓬元帅已离开了冥土,去做该做的事情了,此刻在何处?我也不知。”
张福生挑了挑眉头,倒是巧了。
“继续。”
“其二,当年的龙宫太子,八部天龙若阁下遍观冥土全貌,应当可以看出些许端倪来。”
张福生讶异,念头升高,升高,再升高。
于无穷高处,俯瞰冥土,却见整个冥土呈现出的,是蜿蜒扭曲的长条状,
恰似一条蛇——又恰似一条龙。
他想到夺了李修缘肉身的天蓬所言,当年小白龙被镇压在大地之下,被化作龙脉,任由地祇、鬼神吸食.
张福生恍然大悟,轻叹道:
“所以,这就是小白龙所化的龙脉之地?”
“那些死在此地的地祇、鬼神,便是趴在小白龙身上吸食之时,被猴子一棒全数打杀了?”
太平道主微微色变:
“您知道的事物比我想象中多,不错,依旧如您所言。”
张福生颔首,心头已大致上描绘出当年的前因后果。
他听见太平道主继续叙述:
“不过同样,小白龙也已不在冥土当中——无数年的惨烈遭遇,小白龙早就入了魔。”
“于不久前,祂冲出了冥土,但却又失去了踪迹,不知去向。”
“而后,是我知晓的最后一人。”
太平道主抬起头颅,低沉开口:
“便是其三,也是上主安排、留在此地的辅镇的最后一人。”
张福生蹙眉:
“直言,莫要卖关子。”
“便是那三十三重天上,兜率宫当中,执掌仙扇的金角天尊!”
太平道主声音先是猛然拔高,却又旋而一矮,叹道:
“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变,也在不久前,金角天尊连同兜率宫,都挪移出了冥土.更像是被赶出去的。”
张福生眉头紧紧拧死。
兜率宫?
星空遗迹中的兜率宫,来自冥土??
嚯!
但太平道主口中的‘被赶出去’,是什么意思?
“具体说说。”
张福生垂着眼帘,声音肃穆无比:
“这赶出去,是如何一个说法?”
太平道主坦率回答:
“我所说的不久前,并非时光尺度上的不久前,是超脱时光过后的不久前——”
“即,本来兜率宫一直在冥土当中的。”
“从很早很早以前,从我初至冥土之时,就已是如此了。”
“但不久前,约莫一两月的光景,历史发生了变动,上主在冥土创立之初,无上者们避世不出之初。”
“亲手将兜率宫给丢出了冥土。”
“岁月更迭,于是,自那以后,兜率宫就变成从未在冥土存在过,我因上主恩赐,能洞悉这一时光历史之变化,仅此而已。”
轻飘飘的话回荡在道观当中,
诸葛余一和司马誓遍体生寒,头晕目眩。
岁月更迭,历史改写.
而这一次,就连张福生都心悸!
“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我是指【现在时间】进行到哪一天时,历史发生的变动?”他沉沉发问。
岁月长河片刻不停的向前奔腾,长河末段的一线浪潮,就是【现在时间节点】,
那一线之前即为过往,那一线之后的虚无,即是未来。
历史虽是在无穷年前被篡改的,但却可以找到对应的【现在时间】。
譬如,张福生若是此刻轻叩过去之门,改变一年前的历史,那历史是从一年前开始发生改变,
但对于【现在时间】来说,却是在此刻开始去改写的过去。
太平道主回忆了片刻:
“月前,有大音浩荡,传响母星诸天地之时,有老子布下道德经之日。”
“上主于无穷年岁之前,于无上者们避世之后的第二年,亲自将兜率宫给丢出了冥土。”
“此上,便是我所知的全部了。”
话音在道观中回荡,而后寂下。
张福生盘坐,摩挲着茶杯,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老子西出函谷关.或者说自己西出函谷关,站在万古之前千秋之后,布下道德五千言之日,
齐天大圣,改写历史,将兜率宫给一脚踢出了局。
只能说.不愧是孙猴子么?
当真胆大包天!
诸多思绪在脑海中剧烈碰撞,张福生敢断定,孙悟空丢走兜率宫,是因为自己布下道德经!
同样,为什么?原因何在?
张福生不知道。
真正让他心惊胆寒的,是岁月时光竟在自己不知觉的情况下,发生了一次剧烈变动.
换句话说。
“我现在知道的历史,我此刻所知道的历史,是否上一秒才变动过?”
“我现在记忆中的故人,是否昨日还不曾存在?”
“又是否我在上一个刹那还有一个挚爱之人,此刻却已竟遗忘了?”
思绪辗转,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但第一次真正直面历史改写,那种蕴藏在其中的大恐怖,依旧让张福生心头极为难过。
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所做的一切,所努力的一切,都是随时可以抹除掉的——只需要一位大罗,随意的改写一段历史。
仅此而已。
莫名的恐慌将张福生包裹,而后又被他狠狠的斩出了精神世界,
道心磨损,却又眨眼间完好无出,甚至更胜往昔。
“如此种种,才是我要去求道、攀登、向上的根源!”
“诚如北帝所言——要反抗无上,必须先顺从无上。”
心脏从暴跳到缓缓恢复平静,
张福生无视了道观中的其他人,闭上眼眸,诵念自我真名,观想本心不起波澜。
道心在变得越发坚韧。
意志遁入神境。
睁眼,已在天界云海之上。
张福生不曾片刻停留,念头降临在世尊如来身之上,推开草庐,抓起留在彼岸山的金池长老,
再借对方身上的因果,直视岁月长河上游的生灵。
一刹。
张福生的意志便在那位的接引之下,出现在了时光之上,超脱于岁月之外。
“福生道友,何事来寻?”
上游的生灵疲惫发问,似乎上一次赠下九天息壤、先天杨柳的反噬依旧存在。
张福生站在岁月长河的末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仔细观察着整条岁月长河。
岁月长河,本质是由无数条‘丝线’组成的,
每一条丝线,实则都是一段历史,最上方的丝线即现在的历史,
而其下,便都是诸多被改写过后的‘废弃历史’。
而此时此刻,
每一秒过去,张福生都能看见岁月长河之中多出一条又一条的丝线
他心头沉重,看向【中央天帝】,或者说【玉皇大天尊】,沉声问道:
“敢问玉皇道友,现在时间节点,从去岁六月之末,至于如今,已八月有余。”
去年的六月末,就是自己第一次动用契书,踏上修行路的时候。
张福生继续问道:
“此八月之间,历史被改写了多少次?”
上游的生灵轻笑了两声:
“其数之大,宛若恒河沙。”
张福生深吸一口气:
“可有具体?”
上游的生灵想了想,答道:
“六亿七千万次。”
没等张福生心头震动,却又听见上游生灵继续道:
“为一刹之间。”
张福生沉默了。
一刹.
二十个刹那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
一昼夜,万余弹指,近五百万次刹那一闪而过,而一刹间,却又是六亿七千万次历史改写。
八个多月的时间啊。
许久,张福生干涩开口:
“请问玉皇道友,可否许我看一看百万亿次之前的历史,是如何的?”
上游的生灵微微摇头,轻声道:
“福生道友勿虑,这诸多历史改写,都是关于古老岁月之前的,当下的【现在时间】,无上难以落目,便也极少有针对性的改写。”
张福生沉眉:
“我知,齐天大圣曾将兜率宫从冥土中踢出——是在现在时间的一月之前,改写的此事。”
上游的生灵愣了愣,似在回忆,而后颔首:
“却有此事,怎么,福生道友探明那泼猴究竟要做什么了?”
张福生摇头,只是沉声道:
“但一月前,恰是我布下道德经,承继老子天位之日。”
上游生灵讶异:
“竟有此事?不过却也正常,无上不可洞观现下,在避世,在博弈于过去。”
“但另一方面,大罗者却可没这个限制——或者说,限制没有那么大。”
缓了缓,上游的生灵话锋一转:
“福生道友,你的道心乱了”
张福生脸上浮现出苦笑:
“我之过去似为一场虚妄,如何能不乱?如何能不坏?”
上游的生灵微微出神,轻叹了一声,道:
“我在成就无上之前,也是如你这般——但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证得无上。”
“我功成了。”
上游生灵微微昂起头颅。
张福生心生好奇,忍不住问道:
“玉皇道友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上游生灵和他隔着遥远无穷的岁月而对望,伴随良久的沉默之后,
上游生灵轻轻一叹,平静答道:
“很多,比如佛门西行,比如天庭中的兜率宫,比如本没有六御,没有东南西北四帝.”
祂垂下眼眸,忽然语重心长道:
“福生道友,你是近古以来最有希望证无上的,但且要记住一事。”
“欲证无上,要先顺从于无上,要借力于无上。”
这肺腑之言落入张福生耳中,他沉默,而后拱手做礼:
“多谢玉皇道友为我开惑。”
“无碍,福生道友不过正走在我的来时路,提点一二,理所应当。”
说着,上游生灵轻声咳嗽,也朝着张福生拱了拱手。
张福生重新没入岁月长河当中,重新回到了神境的天界云海之上。
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失神的站着。
三清,娲,佛祖,中央天帝,东皇.
自己某种意义上都直面过祂们——除了三清当中的灵宝天尊。
而每一位无上者,也都给予了自己天大的好处,表现的也都极为亲和。
太清的八景宫和太清之号,玉清的浮黎经,娲皇的那具原初人祖之身和原初人祖之位,
再加上天帝的赠宝、解惑,东皇更是就在自己神境当中
每一位无上者对自己都很好,非常好。
绝大部分又都警告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算什么?”
张福生呢喃自语,忽而苦笑:
“我成了一枚公共的棋?谁都要在我身上做画一二?”
“是因为契书吧?”
他垂下眼睑,道心在坚固和动荡之间来回反复,此刻龟裂,似乱又坏,下一刻又发光,澄澈明晰,如此往复。
而后。
不知过去多久。
张福生忽然将心一安,将思绪一稳,将念头一方。
“多思无益。”
他呢喃自语,清晰的认知到了一件事——无上者们,似乎‘有求于自己’。
或者说,自己身上有他们所想要的。
“不要信任任何一个无上。”
“借其势,借其力,成我之身,成我之道。”
张福生在心头低语,凝望八景宫,又凝望神境暗面潜藏着的【混沌钟】。
他沉吟,走入了八景宫中,站在蒲团之前。
脸上忽现笑颜,手中浮现出筊杯,捧在掌心,轻声于此深邃幽幽之间,开口言问。
“张福生,问请——太清道友。”
他以道友而称,不再垂下头颅,口中说的是问请,语气却无有半点低微。
缓了缓,张福生继续道:
“那现在之门后,有三宝,有三蒲团,此静室既为真正八景宫,却又同时出现在玉虚宫中。”
“不知可有路径,使我入内?”
“不知太清道友,可否替我开此门户,叫我能入其中?”
话落,张福生连连掷下九次筊杯——尽为阴杯,意为神明不许,太清不许。
张福生笑容微敛,再道:
“请太清道友,为我开那门户。”
再丢九次,还是九个阴杯。
他脸上笑容散尽,挺拔身躯,立于八景宫中,昂着头,第三次开口:
“请太清道友,为我开此门户!”
这已完全不是在问请,更像是在要求!
张福生也不再双手捧杯,而是单手抓之,平伸出手臂来,再一反持,而后——
“太清——太上。”
“我是来提要求的。”
张福生平静低语,再然后,松开了手。
筊杯落于地上,滚动至远处的幽邃当中。
………………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去,司马誓、诸葛余一心头都惴惴不安着,
太平道主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玄衣铜面,他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但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就在对方下一次睁眼之时。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太平道主心头渐沉,这位玄衣铜面.在做什么?
单纯闭目养神?
还是借以此事,威迫自己?
他有些坐立难安,自己的确已将知道的都老实交代了,不曾有半点谎言,
当下最担心的,就是被这位神秘人给打杀掉,无法再完成上主所交代的诸事.
所以,此人于旧世之真身,是否和上主有怨隙?
大抵是有的。
太平道主想的很明白,上主敌视的是漫天仙佛,眼前之人在旧世之位份,一定不俗,
自然便是漫天仙佛当中之一。
时间流逝,流逝。
等到诸葛思都幽幽转醒之时。
太平道主似有所觉,猛然抬头,正看见玄衣铜面之人忽的睁开了双眼。
他在笑,在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诸葛余一愕然,司马誓心头发寒,才醒来的诸葛思满脸不解,
至于太平道主。
他在心惊,在不明所以,于是小心翼翼发问:
“不知前辈,在笑何事?”
哈哈大笑的玄衣铜面之人不曾作答,只是一摊手。
“筊杯?”
太平道主困惑,凝视着这位恐怖生灵手中平放着的筊杯,恰呈一阴一阳之相。
一阴一阳,即为圣杯,意之为——神灵应允。
“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道主轻声发问。
玄衣铜面的张福生垂下眼睑,凝视手中最后所抛出的‘圣杯之相’。
他眼中闪过讥讽之色,淡淡开口:
“没什么,就是发现,原来不只是我要顺着他们。”
“有时候.他们原来也要顺着我啊。”
张福生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脸上笑容半僵半木,似哭又似笑,诸般种种,归于平寂。
许久,许久。
他施施然站起身来,凝望着手中的筊杯,凝望着手中一阴一阳的圣杯之相。
张福生眼眸中闪过锋锐之色,一字一顿的开口:
“原来,他们,也要顺着我。”
“我有求于他们——他们也有求于我!”
“哈!哈哈!!”
他在笑,在大笑,说着几人听不懂的话。
大笑之人收敛去笑容,自言自语:
“如此,就静待那门洞开。”
求神告佛之用的筊杯,被他捏了个粉碎。
碎片顺着指缝簇簇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