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活人的生意
（一百）
李志的父亲因为是壮年劳力。所以到工地上去做工去了。
长生送走李志的父亲，坐在自己的办公间，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麻木，就像结了一层厚厚的茧。
叶子看着他发呆，不由笑了笑，对长生说道：“龙老板，有什么想法？”长生没有说话，叶子笑了笑，说道：“龙老板，如果这样的情况你都无法接受，你又如何在这个鬼店继续工作下去。”
叶子的语气淡淡的，神情漫不经心。
长生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叶子好似话里有话，他对她说道：“叶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子挑了挑眉，长生心想，除了收购死人的阴灵，难道灵界还有什么更加见不得光的勾当吗？阴灵自愿出卖自己的自由给灵界打工，本来已经是不公平的事情了，后来又发现活人可以把死去亲人的阴灵转卖。这就更不公平了，难道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情？
长生愤怒疑惑起来，他对叶子说道：“是不是，灵界还有更加邪恶的阴谋？”
叶子看了长生一眼，对他说道：“对于灵界来说，这就是本职工作，算不上邪恶。”叶子未置可否，长生也就不说话了。
他默默无语地工作了一天，直到太阳偏西，暮色就像轻纱一样，一点一点下来了。他给小绾打电话，问要不要去接她，小绾说要晚点，今天加班，长生便继续呆在鬼店，直到月亮出来了，挂在窗户外面，也像被暮色盖上了一层轻纱，暗暗的，没有什么光亮。
长生才想着要下班了，正要给小绾再打个电话，问她加班结束没有，一个瘦长的影子却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两眼大而无神，仿佛走投无路的困兽。
叶子站在他的身后。用优美的手势向长生暗示，这是一个大顾客。
长生只得放下马上给小绾打电话的想法，重新在办公椅上落坐，对面的男子看了看四周，然后战战兢兢问道：“请问，这里是鬼店吗？”
月亮光现在大起来，从窗口望过去，就像一个白色的小太阳，有一种骇人的光，对面的客人仿佛害怕这种光亮，他眯着眼睛，最终还是把坐着的椅子挪了挪，完全坐到阴暗里处，别人看不到他的神情，他才仿佛安心了。
“要喝点什么吗？”叶子感觉这是一个大顾客，她变得热情起来，走上前去，十分友好地问起突然光临的顾客。长生神情诧异地看了叶子一眼，叶子笑了笑，高大苗条的身材又轻轻转了一个身，甚至心情极好地对来的客人抛了一个媚眼。
然而客人却并没有心情。他的脸上甚至没有笑，他弯着腰缩着肩膀坐在那里，两只手绞在一起，拱在胸前，头发仿佛多天未洗，粘结成一团一团，仿佛破草席子。
“请问要喝点什么吗？”叶子又轻轻问了一声，笑靥如花，男子才大梦初醒，惊慌地看了一眼叶子，然后说道：“谢谢，水就好了。”叶子便笑笑，轻盈地一转身，去外面的饮水机上给他取了水，然后把水杯放在他的面前。
男子一气把水杯中的水喝干，整个人才好像镇定了一点。
“老板，你们这里收购阴灵对不对？”
长生眉毛皱了皱，心中不悦，想着又来了一个转卖家人灵魂的主顾了，他想起李志，看着面前的男子，想着灵界到底会接纳多少这样的人间顾客才能算够？
叶子看到长生没答话，怕吓走了顾客，便笑了笑，走上前去，笑容可掬地对顾客说道：“是啊，我们这里收购阴灵。”
来的男子拧起了眉头，他抬起脸来，四下里看了看。在惨白如水的月光下，这个办公室就像在水上的一个船舱，一切充满了不真实，这个鬼店在地下，他刚刚寻着传单上的地址走进来，从地面走到地下，那种感觉就像从人间走到地狱。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慢慢侵染全身，几乎将他整个人冻住了。
他打量了前面正襟危坐的男子一眼，长生一表人才，脸上面沉似水，不像一个坏人，他又转过眼睛，打量了旁边站着的叶子一眼，叶子一如所有现代的时尚女郎，作办公室女郎打扮，身材曼妙，气质古典，笑容可掬，不但不吓人，相反地，甚至有些诱人。
可是，她刚才却说他们这里收购阴灵。那么传单上所说的就是真的，他并没有看错。他心中起了疑惑，把那份传单再一次从口袋里拿了起来，那传单已经被他用手团成一团，皱巴巴的，十分难看，就像他此时的一颗心，此时的生活，皱成一团，无法再理清头绪，如果不借助外力的话。
长生打量着面前顾客的主动。他看了一眼叶子，叶子朝他眨眨眼睛，调皮地笑笑，长生却并不知道面前顾客的真实想法，他想着下班了，这还是他在鬼店工作这么久，第一次上晚班。
叶子仿佛看出他内心所想，出声对他道：“老板，你以后得习惯上晚班，事实上，我们的顾客晚上最多。”
长生征了征，看了叶子一眼，叶子笑着指了指面前的顾客。顾客已经把传单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错，上面说了收购阴灵，他再次出声，“请问，你们这里收购阴灵对吗？”
长生有点不耐烦，说道：“是的，你是不是有死去家人的阴灵要转手？我们可以收购。”
对方却失笑起来，轻声说道：“一个人怎么买卖别人的阴灵，不，你误会了，我是卖掉我自己的。”
长生睁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叶子一眼，叶子却笑容更盛，她几乎有点兴奋起来，轻快地走到顾客身边，对他提醒道：“你怎么买卖自己的阴灵，你现在还活着呀。”
顾客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不是卖掉现在的生命，我是卖掉以后的，比如说假如我有七十五岁的寿命，那么我只需活到七十岁，我把最末五年的卖掉。”
长生皱起眉毛，他简直难以相信。有人居然打算卖掉自己的阴灵，把以后的生命卖掉，不等于自杀吗，他打断他的话，对顾客说道：“这位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们这间店子只收购死人的阴灵，我们要关门了，你请回吧。”
长生站了起来，外面小太阳似的月光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上，他的影子显得特别长，就像铅笔一样笔直细长，顾客看了看他，周围的物什影子都在变长放大，就像巍峨的怪兽，看上去总是吓人的，这像一个阴阳相间的地方，是人间与地狱的灰色地带。
他突然害怕起来，可是知道进来了虽然可能是死路，出去了一定还是死路，黑社会高利贷都在公司逼债，他拿不回去钱，过不了几天，可能会被他们逼得跳楼了，最终也是死路一条，这样一想着，心头一松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笑了笑，把手中的传单在长生面前扬了扬，解释说道：“我想我没有看错，这份传单我都看了好几天，看了无数遍了，上面的字我一个个都能背出来，上面讲了，自己也能出卖自己的阴灵，价络是一年二十万。”
长生不相信，顾客笑了笑，把传单送到长生面前，长生看了一眼，叶子笑起来，拍起来手说道：“这位先生，你说得没错，这么说，你打算卖掉自己五年的寿命？”
顾客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急需要大笔的钱。”
长生看清楚了，传单上的字一个一个如烙印一般，他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灵界除了收购死人的阴灵还要收购活人的阴灵，活人的阴灵要想为灵界服务，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亡，人只有死亡，灵才能脱离，其实就是等于逼着人过早死亡。
真可怕。
叶子仍然笑逐颜开，顾客对她说道：“这一点我考虑了很久，如果能够扭转现在的局面，那么早死五年也没什么的，因为如果这一关过不去，可能我出门就要死了。”
叶子十分高兴，附和他说道：“就是，事业是男人第二生命，如果借不到钱，银行又不肯再还贷，到我们这里来，的确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呢，先生，你真是聪明，你真是好眼光。”
长生却十分反感叶子，她总是逼人堕落，还在一旁志得意满幸灾乐祸，长生提醒说道“一百万就能保你一辈子平生啊，有多少有钱人，到年老的时候花钱买命，你现在才到四十，却想用命换钱，你不怕以后后悔吗？”
顾客的身子震了震，脸色变得一片雪白。长生说道：“生命只有一次，谁也不可能重来。你还是慎重考虑吧，我们这里，是一条不归路。”
男子缓缓站了起来，脸上原本十分坚决，如今却又变得摇摆起来，他心想着，是啊，真的没有别的机会吗？这间古怪的店，就像建在碧落与黄泉之间，如果一切是假的，他们怎么可能给他一百万，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真的是在用命换钱？
一百万不多啊，他用得着走这步路吗？
他的身子缓缓向后转，转身想出门去了。
叶子看到顾客态度变化，不由又急又气，对长生埋怨道：“都是你，上头要是知道了，你肯定会有麻烦，怎么能把主动上门的顾客赶走，唉，先生，先生，你等等――”
叶子快步跑到中年男子面前，对他笑道：“你要是真的有其它机会会到我们店子里来吗，你只要在合同上签一个字，我们立马给你一百万，这样拿着钱你可以东山再起，不怕没机会。”男子往外走的脚步又停了。
“叶子！”长生厉声怒斥，他走到那男子面前，对他说道：‘你不要听她胡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亲戚朋友总有办法的，就算这次事业失败了，一贫如洗也可以重头再来，生命是脆弱的，不可重来。“
中年男子点点头，对长生投去感激的一瞥，沙声说道：“谢谢，我再考虑一下。”然后快步出门。
“你看，把客人吓跑了。”叶子在他身后埋怨，长生转身，对她怒道：“这家店到底是我作主还是你做主？你只是一个秘书。”叶子也气急，对他怒道：“像你这样做生意，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拖累而死。”
长生不再说话，收拾衣服准备回家，叶子仍旧立在那小白太阳似的月光里，对他冷声道：“你现在有家有老婆有房子有钱，志得意满，所以想着做好人了是不是，你可曾想过我，可曾想过陈老板，还有灵界其它的阴灵？”
长生征了一征，叶子说道：“龙老板，我也不想在你这里工作了，我马上辞职。”叶子实在受够了长生的气，所以打算辞职去投靠陈墨。
长生看她一眼，对她说道：“你真要辞职，我也不留你，明天你打辞职报告上来吧，我们办事理念太相左了。”
叶子冷笑一下，长生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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