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居然是志原（下）
（下）
长生无法不相信。他拿着小男孩的手，对他说道：“志原，真的是你？”
仿佛隔世的感觉，面前的小男孩，真的是曾经的志原吗，转世重生，他小小年纪，居然再找到了他，如果他过得如愿，他又怎么会来找他，难道，他们这些有愿望的阴灵也是灵界的一颗颗小棋子，谁也逃脱不了被利用被欺骗的命运吗？
志原再次堕下泪来，对他说道；“长生哥，是我啊，除了我还有谁啊。”
长生上下打量他一眼，对他说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富人家投胎了吗，为什么流落街头，成了要饭的？”
志原再次红了眼睛，他说道；“长生哥。灵界骗人的，灵界骗了我们这些为了心愿给他们辛苦打工留在人间的阴灵，都是骗人的。”
志原说出这些，长生呆住了，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说道：“志原，你不要乱说，当时是你亲口告诉我们你要去投胎做人，找一个富人家投胎的。”
志原说道：“是，我当时也以为美梦成真，但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仍然生在一个穷苦人家，而且那家因为小孩太多无法养活，把我刚生下来，就丢在外面的流水沟里了，我后来被人拾起，这些年来，一直过着四处流浪的生活，后来就成了要饭的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用手抹了抹眼睛，对长生说道：“灵界骗了我，灵界都是骗人的，他们太过分了，我辛苦打工十多年，到最后才发现是一个骗局，到这一世，现在的生活比起上一世还不如。长生哥，你要替我作主。”
长生呆在那里，心乱如麻。
如果灵界果然骗了志原，那么受骗的肯定不只志原一个，而是无数为了心愿留在人间替灵界辛苦打工的阴灵吗，甚至包括他长生，如果灵界骗了志原，他自己不可能是一个异类，那十年契约肯定也是骗人的。
那么所有的坚持，这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长生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希望志原说的是假话，他看了看志原，面前小小的孩子，是啊，七年时间过去，七年前，志原欣喜若狂地去投胎做人，现在也应该是七岁了。
世事居然这么荒唐，这么不可思议。
长生看了看志原，志原眼睛红红的。仍然充满了愤怒，长生试探着说道：“志原，这些天你就住在我这里吧，这件事我会替你调查清楚的，我想也许是一个误会，可能是负责投胎的那些人操作失误，把你和别人搞混了。”
志原苦笑一下，对长生说道：“但愿如此吧，长生哥，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失误，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也太可怜了。”
长生点点头，对志原笑了笑，说道：“我现在给你去收拾客房，一会就可以睡觉了。”志原点点头，长生替他铺好被子，抱着志原放在床上，他想了想，对他说道：“志原，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一般阴灵再次钻入人体，从前的记忆就会消失，为什么你都记得从前的事情？”志原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清楚的记得，大概是异类吧，以前就听人说过，古代有些小孩出生就会说话。也是带着前生的记忆，大概对于前生放不下，印象太深刻，所以无法做到忘记吧。”
长生点点头，对志原说道：“那你睡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志原看了长生一眼，仍然放心不下，一会他对长生说道：“长生哥，今天我没有在鬼店和你相信，是因为我无法相信鬼店其它的工作人员，你做事情要小心。”
长生心中感动，替志原盖好被子，对他说道：“我知道的，这件事你也暂时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了可能就麻烦了。”
志原点点头，很老练地说道：“我知道。”
长生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是大人的思维，这样怪异的组合本身也是让人骇然的。
长生一夜未睡，第二天，他去鬼店上班，突然对叶子道：“叶子，把那些留在人间想实现心愿的阴灵档案给我看看。”叶子愣了愣，对他说道：“看这些做什么。手头的活都忙不过来，有这闲功夫？”
长生恼怒起来，对她说道：“要你拿过来就拿过来，这么多话！”
叶子没好气道：“那么多档案，全部搬过来给你吗，你想累死我。”
长生对她说道：“网上建了档案库吗？”
叶子说道：“有的”
长生说道：“你给我账号和密码吗，我想进去看看。”
叶子给了他账号和密码，对他说道：“什么时候有这闲功夫了？”长生不说话，只向她要过了账号和密码，他输了账号和密码进去，浩如烟海的档案库。他随便点了几个名字进去看了看。
刚开始看不出什么头绪来，叶子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久了无趣了，也就走到她那边去了。
长生正想着到底机关在哪里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一个案例有点古怪。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四十岁死了，死的阴灵因为爱着老婆，想留在人间照顾老婆，所以一直在人间打工，他死的时候，他老婆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他当时决定留在人间，想着等老婆病好了他就回灵界去，但是这些年，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他老婆总是大病小病不断，所以他一直在人间打工，将近二十年。
长生感到奇怪，档案上面写的刚开始他老婆得的病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子*肌瘤，只是小手术，为什么总是大病小病。
长生仿佛从一团乱麻中牵出一个线头，他凝着眉再次点开了一个阴灵的档案。这个阴灵是一个男孩子，十九岁就因为车祸死了，他不放心家里的父母，想留在人间打工孝顺他们。他当时死的时候，他父母五十多岁，现在他打了四十年的功，他父母都九十多岁的高龄了，还没有死去，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长生关上了档案库，身子仰靠在沙发椅上，他想起这么些年，他接手鬼店将近八年了。一直管的是收购活人的阴灵，收购死者的阴灵，对于有心愿想留在人间打工实现心愿的阴灵他接手的案例不是特别多，所认一直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哪里？
长生抬起头。看到叶子，难道这一方面的案例都是叶子接手的吗？她一直在瞒着他做一些事情。比如，当阴灵的爱人病要好的时候，为了留住阴灵让他在人间继续为灵界打工，就让他爱人继续得病？
长生眼前变得清晰无比，可是他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他闭了闭眼睛，想把这个发现用清除掉，可是闭上眼睛，这个结果仍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么清晰，就像烙在了他的脑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志原上当受骗了，小玉上当受骗了，他也上当受骗了，还包括许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阴灵。
那么灵界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阴灵来接替工作，所以一方面他们拼命收购阴灵，另外一方面，他们拼命延续阴灵工作时间和年份？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长生无法不顺着这方面思维想下去。叶子，也许是他的助理，曾经是陈墨的手下，可是也许她还有着其它的身份？
所以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长生一颗心不安起来，突然下起了雪，心里又凉又乱，他想着该怎么办？
如果这一切是一个骗局，他无法原谅灵界，无法原谅这一切，不但是他，估计所有留在人间为着一个梦想辛苦打工的阴灵也无法接受这一切。
长生决定去找陈墨聊一聊。
想到这里，他便站了起来，对叶子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叶子莫明其妙，对他说道：“上班期间，如果有人来签合同，没你签字不行啊。”长生仿佛没有听到，已经大步离开鬼店了。
陈墨正在分发快递，长生是按着他同事给的地址找到他的，他骑着一辆电动车，车后面放着一个脏脏的帆布袋，里面塞满了各色快递，陈墨嘴里咬着一根烟，在烈日下满头大汗，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百分百的快递员工了，谁也无法相信，他曾经在上海拥有半山别墅，有无数的金钱和美女，开着卡宴，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长生把车停在一边，大步走到陈墨身边，对陈墨说道：“陈墨，我有事找你。”陈墨坐在那里，他们现在在一个写字楼外面，等着各个公司的员工来收快递寄快递，到了一定的时间，如果没有人拿快递的话，陈墨还得一层楼一层楼地送到他们手上去。
不过虽在辛苦，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这份工作了。
长生西装革履，停在附近的车又是几百万的好车，他走到陈墨面前，让陈墨的同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陈墨笑了笑，对长生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长生看了看四周，对他说道：“你什么时候忙完，我有事情想找你聊一聊。”
陈墨愣了愣，不作声地看向他，一会对他说道：“等两个小时，五点以后就没事情了。”长生点点头，只能陪着陈墨，有时候帮他忙和他一起分发快递。
直到五点过后，把一切事情忙完。
陈墨上了长生的汽车，两个人开着车到了一个饭店，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长生心事重重地把他的怀疑和担心说了出来，陈墨没有吭声，仿佛他早就料到似的。
长生说完看到陈墨依然一声不吭，他坐不住了，对陈墨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像志原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吗？”
陈墨想起很远这前的事情，他对长生说道：“长生，你还记得当年吗，当年，你在合同上面撒了一个谎，你实际上只想照顾易小绾，但是你却说你留在人间最大的心愿是照顾你老婆？”
长生点点头。
陈墨吃了一口饭，自从做了快递员工后，因为长时间不能到饭店吃饭，他现在在饭店已经可以狼吞虎咽了，不像从前，食而无味，生活总是时时刻刻在改变一个人。
陈墨嚼完嘴里的米饭，对长生说道：“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注意到你的，因为你比一般阴灵要聪明，可以做完接替人，那时候我已经接到上面的命令，要调我去移民局，要我给鬼店培养一个接替人。”
长生仍旧等着陈墨说下去。
陈墨努力回忆了一下，对长生说道：“我记得有一次，你突然对我说，不想在人间呆下去了，你想回灵界，那时候，你好像发觉你和小绾在一起不现实，不想拖累她，想离开她对吧。”
长生想了起来，那时候，是这样的，他和小绾，一路走来，十年不到的时光，却好像生生死死，走了几世。
陈墨说道：“你不知道，你当时说要离开人间，不再给鬼店打工，要回灵界的时候，我心里很急，比任何人都急。”
陈墨已经把一碗饭吃完，他叫服务员再给他拿了一碗饭过来，他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其实现在也是，灵界对于打工的阴灵永远是嫌不够的，所以两个办法，一个是尽量多的收购各色阴灵，另外一个方法是尽量延长打工的阴灵的工作年限，这个尽量的意思，就是千方百计，包括让他们的心愿无法实现，暂时性的或者永久性地无法实现。”
长生听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他用极大的声音对陈墨说道：“你是说，这是一个骗局，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愤怒像烈火一样烧灼着长生的灵魂，他坐立难安，陈墨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安静下来，长生重新坐下来，陈墨对他说道：“长生，这就是为什么到了后来，我会突然厌倦到自寻死路的份上，我因为做了这么多坏事，厌恶自己，所以才想到要救小玉，其实在那之前，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想着如何了结生命，只是没想到灵界觉得让人活着，在贫困交加中讨生活是对我更好的惩罚。”
长生双手握成拳头，气愤让他说不出话来。
陈墨说道：“长生，据我了解，就算大部分是骗局，但是你的十年契约合同是真实有效的，在灵界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中层无法承受这种生活，起来闹过事，所以后来，中层的合同都是有效的，只要你尽忠职守，我可以以生命作赌，合同期满，你和小绾可以平安离开。”
陈墨说完这些，继续吃饭。
长生无法相信，他对陈墨说道：“我不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是骗局，为什么我在鬼店工作八年，我从来没有接手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不是志原七年后回头找我，我根本不会发现这是一个骗局。”
陈墨笑了笑，对他说道：“这要怪我，当时我担心你无法承受这么多东西，当时你和小绾一样的心地纯良，所以我私下叮嘱叶子，要你只接受死人和活人阴灵收购的事情，至于有心愿的阴灵打工的事情，一切由她接管，可以不用知会你。”
长生说道：“你是说，这些年来，每当那些打工的服灵快实现愿望的时候，你们就千方百计的让他们美梦不能成真，然后他们才能继续给你们打工。”
陈墨点头，对长生说道：“就是这么回事，你那次闹着要回灵界，我原本派人想给你老婆动点手脚，让她再生病的，不过在那节骨眼上你自己因为舍不得小绾回来了。”
长生想了起来，为什么在他当幽灵伴侣的时候，尽管他没发现什么，却总觉得鬼店有许多不可告人的阴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长生沉默下来，陈墨已经吃完了第三碗饭，他用手抹抹嘴，对他说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长生对他说道：“陈墨，等等。”陈墨看着他，对他说道：“什么事？”长生说道：“志原怎么办，小玉怎么办？还有其它有愿望的阴灵，他们一旦知道这是一个骗局，他们会怎么办？”
陈墨看着长生，对他说道：“长生，现在一切要靠你自己拿主意，你是继续这样不闻不问地下去，做一年多的坏人，然后和小绾安全隐退，或者站在阴灵这一边，替他们出头，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前者自私无耻了一些，但是没有风险，也是我愿意看到的，因为你知道，我一直喜欢小绾，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平安到老，第二点，如果换了是我，我还在那个位置上，我会选择替那些受骗上当的阴灵出头，就这么回事，一切都要你自己选择，你自己做主我只能把这些信息告诉你。”
长生两只手互握在一起没有作声。
陈墨说道；“长生，我一直在受到报应，我原以为我脱离灵界，内心会好受一点，但是我仍然每天梦到我的奶奶，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这就是报应。”
长生低着头，难以取舍，陈墨已经叹口气，一个人走了。
饭店变得异常冷清下来，长街上的风打着旋，幽幽地吹到人面前，冷冷地，几片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下来，在半空中飞舞着，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在外面急急走着，好像马上又有一场秋雨要下来了。
长生呆坐在那里，直到冷意上升，手脚冰凉，华灯初上，外面昏黄的灯，里面也是昏黄的灯，就像黄泉路，他就像一个路上的人，何去何从？
他呆坐在那里，直到女服务员走过去，对他说道：“先生，我们店要打烊了，先生？”
长生才如大梦初醒，他站起来，女服务员又叫住他，对他说道：“先生，请到前台买单吧。”长生才知自己失态，走到前台，糊里糊涂地买了单，又一头栽到外面的冷风里，开了车回家去。
路面变得起起伏伏，行人欲断魂的感觉。他浑浑噩噩地到家，志原在家里做饭，他的思维是一个成年人，但是个头身形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孩，他够不着厨房的灶具，所以踩在椅子上，在那里无比艰难地做着菜。
“志原？”长生站在志原后面轻轻叫了他一声，志原扭过头来，小脸上都是欣喜，“长生哥，你回来了？”长生点点头，对他说道：“我来做晚饭吧。”志原点头，长生把志原抱了下来，志原站在他身旁，对他说道：“长生哥，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长生苦笑一下，却故意说道：“还在调查中，志原不要那么急，耐心等几天。”志原笑了笑，握紧了长生的手，对他说道：“长生哥，谢谢你，只有你自始至终对我那么好，对了，小绾姐呢？”
长生征了征，志原说道：“她怎么不在家？”长生只得说道：“她出差去了，你的事我还没有和她说起，她知道了可能会吓一跳。”
长生心想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小绾，正如陈墨说的，如果不闻不问地装聋作哑地继续这样下去，只需要一年多，他就可以和小绾过他们自己的幸福生活去了，但是他这样做，小绾一旦知道会原谅他吗，他是解脱了，志原呢，小玉呢？
易小绾向他提出离婚，她的离开，已经让长生意识到，并不是向小绾隐瞒一切，然后用尽全副身心的爱她，她就可以开心快乐地，她不是普通的小女人。
长生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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