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观星台尽兴而归荷香园剖析过往
暮云舒见几人颇有癫狂之态，一时间不由得暗暗好笑，但心中也似情思萌动，再不忍耐，站起身来迎着风雪长吟道：“长天无痕人影单，佳人不期，天涯深处藏孤帆，心动既无怨，怨也无言。”口中方才念完，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那日梦仙湖畔短暂的光阴，心里顿时一阵哽咽。
这虽说是更像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随意附和，但此时观星台上，雪花飞舞，酒意朦胧，哪里还记得这到底是人生真正体会还是酒醉之时的风言风语。人的一生岂非正是如此，年少时总有百般感悟，好似已经看透整个人生，等到真正看破之时才发现，那时再也不会开口，去道尽人生的苦短情长。
天地宏大，多少年之后，他们依然记得此时此刻观星台上那一番强赋新愁的幼稚与牵强，但纵然山海重蹈，却再也没有机会拥有那样的懵懂。风再起，吹得树上的积雪“簌簌”洒落，那悠扬的琴声随着几人的吟喝而变了曲调，不多久终于渐渐低沉，悄无声息。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月照亭边慢慢环绕：“意兴阑珊，谱得半首词怨，无从了断。既难断，且随好一场清风，携长剑、书卷、红颜，乘远帆，过古渡，修得半生幽梦千千，梦岂无言。”只是那声音十分低沉，并没有在风雪之中传出很远。
几人见天色渐完，于是一路朝着居处行去，方才走到，公孙抱朴已经过来接了暮云舒，对众人道：“父亲命我带慕公子说会儿话，还请各位现在闲情居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大家吃和谈笑便好。”
暮云舒被公孙抱朴一路背到了荷香园，那正是十几年前慕天风挟着暮云舒前来求救拜见公孙先生之处。只是许多年过去，那茂盛的荷花莲蓬因为季节不同而凋零，暮云舒看着满塘枯败的荷叶，不由得心里一阵空洞，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暗暗奇怪，自己一行人这几天在云雾山之上一直一直都好像被各种凄凉的情绪影响，却始终弄不懂是何缘故。
荷香园内一间小屋之内白须老者正直立在公孙先生身边，看着园子里慢慢行近的公孙抱朴，轻声问道：“师傅，这许多天，您一直用七情六欲筝布下各种天元之阵，影响他们的心境，徒儿一直不是很懂……”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须，看着渐渐走近的暮云舒二人，叹了口气道：“十几年前，你我都算出暮云舒是那个应劫的人，后来李商容出现，你我才知道算错了，但究竟事实如何，纵然过了十几年你我都并不能肯定，但这二人必定存在着一些我们无法预测的天机。我心中直觉告诉我，他们二人最后必定只能有一人可以存于世上，到底是为什么原因我也不懂。老三，人生而有限，而天机无限，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强求的，但这段时间我想用天元之阵慢慢影响他们的心境，驱使他们二人能够在负面情绪影响之下而找到一种知心的感觉，这样至少有天真的出现最后为仇的情况，多少也会有些缓和的作用！”他说完之后，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这种宿命之中无法更改的感觉一直死死的缠着他，就算临到老来，大限将至，他还是始终无法对命运进行丝毫的影响，常常令他无所适从。纵算他是万里无一，蜃梦大陆都仰望的贤者。
暮云舒终于在公孙抱朴的背负之下到了公孙先生的居处，白须老者扶着他坐在椅子之上，公孙先生看着暮云舒思索许久，最后开口道：“慕公子，你我也算有缘，初见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情，那时你不过还是个婴儿而已。”
暮云舒曾听父亲说，幼时二叔也曾带自己到云雾山求治，当下抬了抬手对公孙先生道：“多谢当年公孙先生救命之恩！”他知道对方叫自己来绝对不是为了居功，必有其他原因，但他为人重礼，所以还是先谢对方救命之恩。
公孙先生微笑道：“倒也不用谢，那也不是我的意愿，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十五岁了吧？”暮云舒不由得很是奇怪，对方本来不愿意救治自己？再则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呢？他点点头，并不说话，知道对方自己必会说出来。
公孙先生轻声道：“当年我不愿救你，只因一些不可以说的原因，倒是后来意外之下我的孙女救了你，我想既然命该如此，那也由他去吧，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暮云舒听他越说越是离奇，更加有点摸不着头脑，当下点头道：“老祖请问吧！”公孙先生问道：“当年我孙女胡乱用药，虽说救了你，但是带来的副作用却是你天生魂魄不全，智力上不能跟常人一般，但今日我发现你好像并没怎么受到影响，这当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几天我见你身体不适，一直不太好问，不知道慕公子可否告知老夫？”
暮云舒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倒不是在下故意隐瞒老祖，实在是在下也不是很清楚，我的记忆是从六岁的时候开始的，之前听的我父亲说，倒真如老祖形容的那般智力上有些问题，但我记事起就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倒是背却驼了……”他说了几句，又想起那日在蜃梦塔之上，梦里所见的情景，不由得想，难道是父亲和二叔加上庄里那么多叔伯爷爷用了什么法子治好了自己么，但是为什么父亲要对自己动手呢？
公孙先生看了他两眼道：“我猜想也是如此，当年你魂魄不全，一则需要能招魂引魄之物，二则需要一件东西能够压下聚灵盆压至你全身的戾气，莫说聚灵盆是先天法宝，纵然是个普通法宝招来的戾气，也不是可以轻松压制的。”
暮云舒听的聚灵盆一说，奇问道：“这个怎么讲，还请老祖赐教！”公孙先生道：“九幽戾气本来是异界之物，人死之后才可以见到，但先天法宝本有开天破界的能力，当年你母亲产子之时，引下天劫，你父亲为了保住你二人姓名，动用了聚灵盆，这聚灵盆虽然可以护住你俩，但是你父亲没想到的是九幽之下的戾气竟然也被扯出，并被压在你和你母亲体内，这先天法宝到底是多么恐惧的东西，可能你们年轻人还不清楚，但千年之前华祖师你总该知道吧？”
暮云舒点点头，白须老者沏了两杯茶端过来，暮云舒喝了一口暖暖身子，公孙先生却是眉头轻轻皱起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来，停了一会儿接着道：“当年，华祖师能够平定异界靠的就是先天法宝，这不是人间之物，其本源之力来自于天地，而不像普通法宝是来自于玄士的修炼。聚灵盆的压制导致那戾气存于你二人体内，你母亲因此辞世，你本来也该被这戾气影响成为一个嗜杀残忍的人，而且寿命最多不过七八年的样子，但如今……”
暮云舒越听却是越迷茫，看着公孙先生道：“那就是说，我父亲和二叔早就知道这些事，而且我六七岁之时他们必定做了些什么？”
公孙先生点点头，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那件东西，不可能啊，天地之间不可能有人能够控制它啊，除非……除非……
公孙先生浑身一颤，再次仔细看了几眼暮云舒，不对，根本没有感受出来它的强大，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孙先生摇了摇头，将那些疑虑先驱赶到一边，接着问道：“那么，你本来应该在尽观岛上，却为何到了蜃梦洲？”
暮云舒面上一惨道：“这件事情，老祖能别问在下么，有些事情我不愿意想起！”不记仇并不代表着不介意，十几年被人辱骂歧视的生活在一个幼小的孩子到底留下多少伤害，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对于真正感受过的人来说，却是连回忆都不想回忆。
公孙先生手指动了几下，似是明白暮云舒的想法，悠悠看了一下远处接着道：“那么，慕公子明年打算何去何从？”
暮云舒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前路该如何行走，他本是一个随意的性子，并没有对自己以后何去何从有一个很好的想法，这时闻听此问，顿时傻了。公孙先生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暮云舒诺诺道：“我本来是要去姽婳的……”想起姐姐，他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把姐姐当做目标，除去那份感情，他好像潜意识都没有自己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韩冰雪无疑给了他一个可以做的事情。
公孙先生轻声道：“过年之后，你恐怕还是得先去万妖国一趟，然后再去姽婳，再然后呢？”
暮云舒看着公孙先生深邃的双眼，一时间还是十分迷茫，公孙先生道：“古莽国首先作乱，紧接着十方国也蠢蠢欲动，你猜想一下，十方国会首先对哪里动手？”
暮云舒想了一想道：“十方国乃是蜃梦第二强国，最后的目标自然是击败姽婳，吞并各小国，但是姽婳国力强大，此时对姽婳动手并不明智，蓝衣侯应该首先对小国动手，寻找一个好的借口，*使姽婳无法插手，但这个借口却不是很好找！”
公孙先生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年纪虽小，看事情却算明智。”暮云舒猛然间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都懵懂无知，只不过一切都有李商容和秦楼月在，他懒得动脑筋，说白了，他性子有些懒散，并不愿意太过主动。
公孙先生接着道：“至于借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诸葛尊是个聪明人，只怕已经找到了？”暮云舒眉头皱了一下，想了一想道：“你说的是十方国主？”公孙先生点点头道：“前几日十方国已经发了国书，你们在路上不知道有没有听说，国主被刺，恰巧姽婳国有人参与其中，诸葛尊有这么好的借口怎么会不借机发难呢？这样一来，花从云已经没办法采取主动，找到好的理由去对十方国进行阻拦，而昆仑之人好像更加没什么大动作。”
暮云舒却是摇摇头道：“可是我们根本没杀那个国主啊，而且那个国主是假的……”他话没说完，顿时明白，自己几人虽然没杀，但蓝衣侯怎么会不动手呢，他早就想取而代之啊！
公孙先生道：“所以……蜃梦大乱之势已成，姽婳现在已经身陷被动，唯一能够阻止局势恶化的昆仑现在好像根本无力回天，蜃梦三十六国国主中已经没剩下几个有能力的人，千年时间，他们早就腐化不堪了，那么能够平定天下的只剩下你了！”
暮云舒“啊”的一声，惊讶的笑道：“关我什么事？”公孙先生微微一笑道：“首先静雪国神弓本身就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势力，而你恰巧正是静雪国未来国主，你说这个责任是不是落在你身上呢？”
暮云舒苦笑道：“莫说我现在腿受损，即便我身体健全，他们也不会真正听从我的命令，哪里能做什么？”
公孙先生挥挥手道：“这个你切先不要管，我问你，假如你现在是静雪国国主，你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暮云舒沉默不语，他暗自沉吟许久终于道：“我知道你们都想的是什么，但那件事，我真的……真的……不想做！”
公孙先生道：“我早就去问过姆涵达那小……小伙子，莫说色勒莫因为你们几人丧命，临死之时求你帮助姆涵达，即便是你去了姽婳，华从云那老头子也会首先请你去做这件事，即便华从云的请求你不在意，静雪国那八大长老也会唆使你去做这件事，征服草原，姆涵达父亲的直系势力还保存一部分，而姆涵达更是一个大好的借口，静雪国又与金帐国接壤，天时地利人和，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对草原用兵！”
暮云舒虽然避免去想这个，但此时恍然明白，现时早已由不得他，色勒莫的请求还在心中，自己该到底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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